【周叶】有情法 31
现代架空 | 律政pa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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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纯糖，基本就一直甜到完结了
*设定参考：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U市是一个以古刹和钟声闻名的城市。
深夜的U市秋意已显，雨绵绵地下着，流过灯火寂寥的大街，淌过沉寂百年的青瓦，最后落入旧朝遗钟的沟壑里，无声无息。
轮回团建的最后一个行程是参观古刹，因此晚上便宿在了寺庙周边。由于未出城区，酒店几条街外就是闹市。但此刻夜已深，大排档里灯火通明，倒衬得门外几近无人的步行街有些幽寂。两三盏红灯笼亮在街角，映出几块青石黑瓦的轮廓。
这一寂，便生出了几分时空交错感，仿佛万家灯火明灭不过一瞬，半步之遥，便已远至幽墟迥漠。
盛衰交错过，热闹终有尽。
只用眼看的物事，终究长久不了。
周泽楷把定位发给叶修，又花了几分钟填信息采集表。处理完所有未读邮件后，他收起手机走到窗边，吸了一大口迎面扑来的水汽。
今晚喝得有点多，将浊气渡回雨中的刹那，他突然就体会到了叶修当年在宿舍楼里偷偷吞云吐雾的心境。
缓慢而悠长的吐纳，同样缓慢而悠长的抽离和回魂。
今夜之后，他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有这样的独处时刻。在这个万事泛娱乐化的时代，“周泽楷”这三个字的价值巅峰或许就是现在。既然轮回和媒体一拍即合，想必接下来需要他露脸发声的场合会增加不少。他的舞台将不再局限于审判庭的几张桌椅，无数镁光灯将形成一个闭合的圆，把他的一举一动、一字一句都框在放大镜下反复检验。人设、标签……这些时常欠缺思考的名词都将与他长久相伴。
没有人真正关心他的意愿，因为比起一闪而逝的想法，更重要的事多不胜数。
西西弗斯的寓言烙在每个人身上，每个人都有必须独自承担的重量，这些关注，就是他推之不尽的新石头。
思及此，周泽楷有些烦躁。
他开始想念叶修了。
叶修的电话进来时，周泽楷刚从口袋里摸出那块三角形的平安符。黄纸上用极其复杂的笔法画了符，只依稀能从图案中辨认出“平安”的字样。
符是江波涛进店前塞给他的，被封在透明的塑封膜里，捏着平滑极了。但周泽楷小时候玩过这种黄纸，记得那种粗糙却柔软的手感，而且这种纸导热性不错，通常捏不过几分钟就能与手同温。
像慢慢焐热另一只手。
作为在唯物主义教育下长大的高材生，平安符这种东西他之前向来是不信的。但中午他接电话时，叶修正好站在旁边，眼风扫到后者的瞬间，他突然就想起了那个被咳嗽打断的吻。
柔软的、干燥的、发颤的吻，在跑题到天外的联想里突然失温。
患得患失总是从得到的那一刻开始的，因为得到之后，便只剩失去。
而今走到聚光灯下的他，更富有了，也更贫穷了。
“忙什么呢，小周？”叶修的声音有些失真，但即使隔着电波还是能听出状态比早上好得多，音色清亮不少。
周泽楷抿抿嘴，把平安符放回胸前口袋，轻轻拍了拍。
“聚餐。庆祝……胜诉。”
“唔，是该庆祝！都闹到刑事那边了，你们这把稳了。”
叶修似乎没听出他的停顿，正说着话，那边又传来开门声和台式电脑主机的运行声。周泽楷记得储物间里没有电脑。
“没休息？”他挪开手机扫了眼屏幕，11点，对于感冒患者来说不算早了。
“喝茶喝多了睡不着，干脆整理一下今天的资料。”
有几秒钟双方都默契地没有说话，话筒里只剩绵长的静谧和偶尔的鼠标点击声。但这种安静非但不让人焦躁，反而让人很舒服甚至愉悦——像半夜从梦中醒来发现枕边爱侣正睡得安稳，而夜还很长很暖；又像两人挑灯夜读，灯花噼啪间，抬眼便能看见意中人沉静如画的眉目。
“你感冒，早点睡。”周泽楷到底还是不放心。
“没事，都好得差不多了，你看我到现在一声都没咳是吧？”鼠标声音接连响起，甚至夹杂有两声微信提示音，叶修十分轻松地跟他唠嗑：“我跟你讲啊，今天面试，来的那几个小朋友居然全是你迷弟迷妹！我一问朱新案印象最深的律师，个个都争着答是你。”
周泽楷心里一跳，“说了什么？”
“变着法儿夸你呗，什么办案认真、言简意赅、一针见血……真是逮着好的词儿都往你身上堆了。”叶修说到兴起，连儿化音也冒了出来，声声转得雀跃，“唉，咱小周的优秀是真遮不住，你这样儿搞得我压力有点大啊。”
“对了，知道他们给你起了个啥名儿么？’正义之颜’！说到这还真想捏捏你的脸……”
“叶修。”周泽楷闭上眼睛，愉悦渐渐消散，烦躁感又翻了上来。但他找不到合适的语言表述，一句话起个头，便只能断在原地。
“嗯，怎么？”叶修耐心等了会儿，再开口时声音也跟着变沉了些。但是那种很温柔的沉法，听不出什么疑问语气，倒像早就在嗓子里备好了话等他。
“让我猜猜——是因为’正义之颜’吗？”鼠标点击的脆响继续着，间有滚轮滑动的声音，“刚老魏发我链接了，多好啊！我就说嘛，你这个宝藏藏不住的，这不，都红’出圈’了！唉我这词儿用对了吧，我看他们在评论里好像是这样说的比较多……”
“那你怎么看？”周泽楷想他才没空关心别人说了什么，他现在只关心一个人。
短暂的停顿。叶修撂开鼠标，轻笑了声：“什么怎么看？横看竖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当然都是我们小周最优秀啊！从专业到颜值都秒杀99.9%的人！”
周泽楷再烦躁，听到这也不由被转了注意力：“剩下的0.1%，是谁？”
“你干嘛关注这种细节啊真是……”叶修咬牙：“行吧，就由哥来当这剩下的0.1吧！”
“嗯，勉强不被你秒杀，旗鼓相当。”
“毕竟我俩得站一起啊。”
也不知道是谁先笑出了声。他俩都是零经验的恋爱初哥，还做不来太露骨的挑逗调情，但就是两三句幼稚玩笑，也能让人攥着手机笑得傻气直冒。
“别多想，我在。”叶修最后总结道：“既然都说好了，哪能这么轻易放过你啊。”
街角的红灯笼渐次灭下，周泽楷往外探了探身，发现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他之前以为正下着，只是因为湿意早已深入这座城市的骨髓，不管有雨没雨，一切都是润的、雾的、青幽幽的。
“你那边下雨了吗？”他突然问。
办公椅在地板上滑动的声音响起，他能想象出对方懒得起身便一推桌沿借力滑向窗边的样子。
“没，今儿是个好天气，在饭馆里被风扇盯着吹都还有点热呢。”叶修陪着他没话找话：“怎么，你那边下雨了？还是你比较喜欢下雨天？”
“刚停。但干不了了。”周泽楷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抬手揉了揉。“好想亲你。”
“……喂你这什么脑回路啊，怎么刚还文艺着现在就提这茬了呢，这俩毫无因果关系啊！”
“我说有就有。”
“呿，幼稚。”
“我要我的赔偿。”
“咱俩早上才订的合同，你得给我履行的准备时间啊……”
如此没营养的对话进行了很久，直到沉厚的钟声从寺庙方向传来，是U市特有的分夜钟。
周泽楷这才发觉手机都烫手了：“早点睡，记得吃药。”
“好。晚安啊，小周。”
周泽楷关窗回屋，瞥见窗边的老式万年历正撕到“七月初六”那一张。
寺钟余音未尽，不知哪处又传来声猫叫，小小的、细细的，荡在潮湿的空气里，直在人心头挠出一汪水。
第二天周泽楷刻意起得很早，U市这座古刹求姻缘向来不错，七夕团聚不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敲钟祈个福。他到钟楼时还没有人排队，踩着狭窄的楼梯拾级而上，抬头便见铁铸大钟正安静的悬在熹微晨光里。
负责收费的僧人教他执木敲钟，言毕又专门正色告诫他事不过三。这寺里每一声钟响都有各自意义，三声可求福禄寿三星报喜，但再往上，便不是俗世所求了。
周泽楷点点头，握紧红绸，将钟杵郑重送向刻满经文的铁器，一、二、三，洪钟震天，汗湿绸布。
他抬头仰望着布满岁月沟壑的古钟，心里却在想叶修现在是不是还在睡，如果是，那又能不能在睡梦中听到这三声钟响。
来自俗世的敲钟人发尽千愿，其实所求也不过心安。
寺庙跟七夕的兼容度有限，像周泽楷这样七夕节大清早巴巴跑来敲钟的实属少数。但也许是他运气太好，回身下楼时，刚好在楼梯口碰见群扛着摄像器材的工作人员，打头那位拿着话筒的女生看见他就眼前一亮：“这位先生，请问您有空帮个忙吗！”
“您好，我们是U市电视台民生频道来七夕采风的团队。想必您也知道，敲钟祈福是我们U市的一大特色，今天我们就是专门来拍七夕敲钟的片段的。之前还担心来太早请不到人，现在看来，能在这儿和您碰上，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啊！请问先生怎么称呼？”
三四个人正正堵死了下行通道。还好那女记者看起来挺青涩，言谈举止间也没有认出他的迹象。周泽楷心里松了口气，见出不去，只好答：“周。敲过了。”
“哦，周先生您好！请问刚刚就是您在敲吗？您方便多敲几下让我们取个素材吗？”
周泽楷摇头：“不能多敲。”
女记者还以为是收费问题，忙道：“没事，虽然敲钟是要付费的，但这点钱肯定不用您操心！您就动动手，帮个小忙吧！”
“不是。三下，不能多敲。”周泽楷有些头疼，没想到下个楼还得过道关卡。
女记者瞅了眼一旁围观事态发展的和尚，悄悄把他拉到边上，低声道：“哎周先生，您别担心，寺庙那边有什么问题我们会解决的。而且这三下还是四下不都是好兆头嘛，您看啊，四季发财，五子登科，六六大顺！多好的寓意！”
“不。”周泽楷坚持不敲，“是四大皆空、苦海无边、六根清净。”
“唉您看这不就是选哪个词的问题……”初出茅庐的女记者不愿放过他这个宝藏，继续哀求：“要不，您有偿给我们敲也行啊，您出个价呗——”
周泽楷正跟她僵持着，突然听见身后有人也学着他们这样压了声道：“哎，换个人成不成？你们给我报销敲钟费就行。”
他猛地转身，看见叶修正背着手笑眯眯地站在钟前。
“我在楼下听钟石那块听着可响亮了，就上来瞧瞧。”
“七夕得讨个好兆头嘛，对不对？”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