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叶】有情法 23
现代架空| 律政pa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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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字数了也没复盘完= =
捡到王杰希手机的是个在中院对面开餐馆的大爷，当时救护车拉人拉得匆忙，手机掉在地上也没人注意，叶修打电话过去时这位大爷正好在帮忙善后，转来转去老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直嗡嗡响，仔细一找，才发现树荫下躺了个正亮着屏的手机。
八月的B市入夜后已经比H市凉爽了不少，叶修和周泽楷从飞机上下来，第一件事就是继续拨王杰希的号码：“喂——哎大爷您好，我是之前找机主的那个人，对对，他朋友……他是还没回来找手机吗？您现在还在店里吗？……对……嗯？！是这样啊……好、好，我马上过来拿……”
机场里信号有些差，叶修的声音在人来人往间时高时低，周泽楷安静地在前面领路，偶尔提醒一句前者别撞上人或注意拐弯。两人直接下到负一层排队打车，周泽楷仍然排在前头，叶修在后面认真听电话，只一直埋头跟着他挪，等终于了解完事情大概了，才挂电话抬头交待道：“听起来不是特别严重，咱先去中院门口拿手机——嘶！”
此时他们已经排到了队伍前端，前面的人鱼贯而出，但轮到他俩时，引导员却伸手示意从他们这里开始得等下一批。周泽楷停得突然，叶修头虽然抬了，身体却还保持着举着电话往前走的惯性，一不留神就和前者撞了个实实在在，差点没稳住重心。
机场负一层主要是停车场，与外界连通，没隔断没空调，风大多从出租车的入口方向吹来。两人相撞的瞬间，一辆刚载上客的出租车正好打起左转向灯擦过两人身旁。他们身高相差不大，叶修的脸正正抵上周泽楷的后脑勺，身体相贴处有衣服盖的干爽中带点潮，没衣服盖的温热微黏，种种触感像一串水接连落在海绵尖尖上，很快便被风拂去了痕迹。
心却仍然湿了。
周泽楷反应挺快，转身一捞就抓稳了叶修拿手机的右手，随即询问对方有没有被撞疼。叶修站定摇头，边揉自己惨遭冲撞的鼻子，边庆幸自己没戴眼镜——不然指不定得撞折个鼻骨或者眼镜腿。刚从H市过来，两人都只穿了件薄T，周泽楷身上那件还是带了点修身的款式，他这无头苍蝇似的一下撞过去，隔着层轻薄布料都能感受到那一身肌肉的硬度。
……还有肌肤相贴所传过来的体温，还有瞬间涌入鼻腔的洗发水香气。
青年仍然担心地看着他。
“放宽心，哥又不是玻璃娃娃。*”叶修揉鼻梁揉得挺重，连带脸上也起了层红，一心想胡侃两句转移注意力：“看不出来啊你，平时锻炼得还挺到位？手感不错，有力道！哈哈哈。”
他面前只站着周泽楷，再往外就是川流不息的出租车车流，因而说这话时倒也没太刻意控制音量。但周泽楷站在队头，抬眼就能看见叶修身后那黑压压一片的排队群众，他见有好几人听见这话都转了视线过来，下意识瞄了眼自己还抓着对方手腕的右手，腾地就红了一张脸。叶修大概还沉浸在撞击余波中，竟也没催他放开，两人就这样面对面杵了几秒，终于听见旁边的引导员问：“你们……是一起的吧？4号位。”
叶修下意识一挣，周泽楷一秒放手，该找车找车、该放手机放手机，个个面上都是要多严肃有多严肃。后者奔到车前，开了后面的门，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我坐前面？”
叶修顺手按上他刚放开的后门把手：“行，看你。先去中院，再去三院——阿嚏！”
周泽楷前门开到一半，立马停下看他：“冷？”
叶修揉揉鼻子，边往车里钻边窘道：“没事，就是有点痒……你那洗发水还挺好闻的，比上次的满头巧克力味好闻多了。”
在司机师傅催促的喇叭声中，这下轮到被夸奖的人有些窘地关上了车门。
从机场到中院有接近一小时车程，尤其是对于B市这种高峰时段覆盖全天的大都市来说，只要不是坐地铁，几乎必定会碰上堵车的路段。两人在车上各自沉默了半小时，眼见车速越降越慢、堵车几成定局，周泽楷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不急？”
叶修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沉吟道：“还行吧。来之前挺急的，没问两句就急吼吼往机场冲了。刚仔细问了问，听起来……被送医院的像是另有其人，老王大概就是个好心路过的。就为这点事还让你陪着跑一趟，抱歉。”
现在这话说得轻巧，但叶修在H市刚接到消息那会儿可算得上是乱了阵脚。大概是有苏沐橙哥哥的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打底，男人刚听到“救护车”三个字就蹭地一下站了起来，问清楚是医院科室后又径直冲向储物间收拾行李。周泽楷实在不放心他这个状态，坚持跟着一起行动，一路上既要担心医院那边又要注意身边人的情绪也算是绷得够呛，这下听闻情况不坏，总算是松下一口气，但思索几秒后却又皱起了眉：“到现在也没回？”
叶修的脸色也不好看，点点头，按亮手机屏幕又确认了遍，丢开手机往后一靠道：“对啊，我也纳闷这点，这么久了，就算是沿线挨着找也该找回去了吧？又不是其他东西丢了，现在谁还不时时刻刻都把手机揣兜里的——”
他刚才随手将手机扔在车座上，说完这句，又觉得还是攥在手里好，便念叨着闭眼伸手去摸。哪知周泽楷也打算替他把快滑进椅缝的手机收捡起来，这一捡一摸，刚好就撞到了一处。
叶修噤了声，周泽楷停了手上动作。两人都以为对方会先把手收回去因而按兵不动，到头来却都没动作，于是车内情景就像被按了停止键，只有前排的司机偶尔转动一下方向盘。
周泽楷沉默几息，试探性地捏了捏掌侧另一只手，松松握住，道：“别担心。”
叶修似乎转头瞥了眼他手上的小动作，但等周泽楷望过去时，对方已经在专心欣赏窗外景色了。男人顿了会儿才复开口道：“我俩是高中同学，关系铁，又在一个系统，总免不了要互相多照应点。这个案子在社会上造成的不良影响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大，老王他看起来深沉，其实内里轴着呢，家里还没什么背景……再一联系我上回收到那恐吓信……真的，说不担心是假的。”
“沐秋出事那会儿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愣头青，从接到医院通知到准备火化全程都是懵逼的，但当时沐橙实在太小，只得一个人咬牙硬撑。……现在回想起来，既没让自己兄弟走得体面点，也没能抓住那个该死的肇事司机，实在是太失败了。”
“所以这回……也算是个弥补的机会吧。”
他一字一句说得缓慢，每个词都是斟酌过的，听在周泽楷耳朵里，居然有几分像自家人正和自己交心交底的感觉。
——把我的大门向你敞开，把钥匙递到你手里的那种交心交底。
青年低头看了眼两人相握的手，叶修除了一开始指尖颤了两颤，之后便卸了力道任由他握。虽然上次在全家牵手时对方也是这样一番不作为的态度，但青年莫名觉得，这回应该不用他主动松手了。
叶修说完，打了个哈欠，又闭上眼睛道：“看起来还有段路，我先眯会儿。”
周泽楷轻轻嗯了声。见对方真闭眼侧过头去睡了，才小心将五指一根一根扣进对方指缝里去，屏息等待。
叶修睡着了，甚至连呼吸都慢慢平稳起来，对他手上的“越位”行为什么表示都没有。
于是就这样一路牵到了下车。
两人取完手机便打了个车直奔三院，才走到科室楼梯口就看见王杰希正站在走廊里和人对峙，一男一女站在他对面，女的穿着条辨不出颜色版型的绵绸裙，正尖着嗓子大声嚷嚷：“别拿什么手机丢了当借口，刚我看到你银行卡了，你有钱，老人现在就躺在病房里，你就说吧，这钱赔不赔？”
王杰希眉头皱得死紧，显然也是被缠得烦了：“我都反复说了，我是见老人家倒地路过好心帮忙的，急诊的医药费也是我垫的，你们怎么能这样反咬一口？”
站女人旁边的男人也是身落魄打扮，稍微一动脚底板下那双塑料拖鞋就咕嘎作响，估计是气急了，说一句就往王杰希面前凑一截，踩得一连串微妙的咕嘎声接连响起：“不是你撞的你会好心帮忙？不是你撞的你会垫几大千的医药费？别想把我们当傻子糊弄，这年头谁不知道见老人就该避着点？你要没干亏心事，能站在这里吗！警告你啊，别想找关系逃避责任，咱妈要真醒不过来，我们全家跟你没完！”
王杰希气极反笑，往走廊椅子上一坐，道：“好，就看老人家醒了怎么说。”
叶修之前见双方虽对峙得火热但都仅限于口头交锋，便拉着周泽楷在旁边观了会儿战。这会儿见战火暂时停了，颠着手机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抛给王杰希道：“诺，以后乐于助人也要记得录音录像。”
那对男女见真有熟人接到通知赶了过来，还一来就是两个衣着体面的大男人，气势上顿时就弱下几分：“不愧是本地人，有手段啊，这都能通知到？……也行，他还不上就你俩替他还。”
叶修在王杰希旁边坐下，跷起二郎腿，讥讽道：“怎么着，谁规定我们有义务赔医药费了？你们是中文没学好还是怎么，听不懂人话吗？我们就是在法院门口救了个人垫了个医药费，这下就成罪人啦？关本不本地人什么事？要让我们赔也行啊，拿证据出来，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中院门口那摄像头高清着呢——”
王杰希面沉似水，但还是拉了把他，低声道：“说过了，不管用，说什么都要我先给钱，怕我一找回手机就走后门不担责。他们都是郊区小衣服厂的工人，光是赶过来就花了不少时间，这医药费估计够呛……算了吧，医生说人过不了过久就能醒，我也不想当着老人家的面因为一个误会撕得这么难看，再等会儿。”
叶修沉吟片刻，冲周泽楷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地走过来和他们坐成一排，从背包里翻出录音笔和律师证道：“两位好，我是王先生的律师，既然两位和王先生在事实问题上有这么大的分歧，我们就坐下来谈谈吧。我会从现在开始录音，把王先生的意见、两位的意见都完整记录下来，等老人醒后，老人的证词也会做一份记录。两位放心，如果真是我们的问题，该担的责任一分钱都不会少。但如果老人醒来证实这就是误会一场，而两位还要继续纠缠，我们也保留通过法律手段追究责任的权利。”
一看就属于“年轻有为群体”的律师从第一句话起就按下了录音键，说完一大段开场白，又专门向对面人展示了自己的证件。那皮质小红本上“中华人民共和国律师执业证”几个大字反射出的金光一下就把男人和女人镇住了，半晌，男人才嗫嚅道：“知道你们本地人有的是手段，仗势压人不算，还天天都想把我们这些低端人口赶出城……谁、谁怕你们啊！反正现在你们的人还没来，今天就算拼上我这条命，也得逼着你先把钱付了！我就不信你们能手段通天到让医院再把钱吐出来！”
男人越说越激动，咕嘎着拖鞋就要往三人坐的地方扑过去，突然一阵开门声响起，离他们最近的病房里走出来个小护士：“吵吵啥，嚷嚷啥，没看到这里是医院么！再吵就叫保安了啊。病人醒了，谁是家属，赶紧进去看看。”
五分钟后，叶修和周泽楷守在门口，听见病房里响起一连串的“恩人”和道谢声。
“唉，一个朱新案，真是破了整个社会的道德底线。”三人又在医院呆了会儿，等老人病情彻底稳定了才告辞离开。下楼时电梯口排了队，叶修便提议走楼梯下去，正拉着紧急通道的门把手，突然抒发了这么一句感慨，吓得头顶的应急灯都颤了颤。
王杰希瞥他一眼：“愿闻一审法官精彩详评。”
叶修摇头推拒：“鄙人腹中墨水空空，不敢在改我判决的二审法官面前班门弄斧。”
作为二审代理人的周泽楷跟在他俩身后轻轻带上门，十分形象地表达了自己心中的六个点。
锁舌磕上门框发出声脆响，时近深夜，空荡楼梯间里回声效果极好，三人都默契地不再说话。就这么走了会儿，叶修压低声音，又慨叹了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们头顶的声控灯跟有意识似的，恰好就跟着叶修这一句话啪地熄了个彻底。王杰希走在第一个，连忙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周泽楷走在叶修后面，下意识按亮了手机屏幕去照前面人的路，空着的那只手又不放心地去拉叶修。
叶修蓦地被牵住，吓了一跳，便停下步子回头看，结果迎面就是张自己躺在草坪上小憩的照片映入眼帘：“！你什么时候偷拍的？”
他这话问得小声，因此才出口就被几层开外更大的声音盖住了：
“这话我说不了。不管怎么圆，我最开始就是想抢老太太的包，我已经为我撒的谎付出代价了。”
“你知道你要是说实话会有什么后果，到时候无论是被定预备犯还是未遂犯，就你家现在的状态肯定都吃不消。你自认的时候不圆得挺好嘛，嘉世基本是无偿在给你打这个官司，现在就是让你澄清一下我们没走后门而已，这不皆大欢喜吗？”
竟然是朱新和刘皓的声音。
TBC
*玻璃娃娃：台湾著名侵权法案例。原告之子因为先天性染色体异常，因此患有成骨不全症（俗称玻璃娃娃），全身骨骼忍受外力冲击的能力较正常人差，即使是轻微的碰撞，也会造成严重的骨折，故需要小心避免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