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叶】有情法 02
现代架空 | 律师周X法官叶
预警见第一章
这顿饭周泽楷吃得有些食不知味。叶修待他就像个多年未见的普通同学，一坐下就开始套路地缅怀校园吐槽当下外加展望未来。大概是职业敏感外加疲于工作的缘故，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任何法律相关。然而，年级差毕竟摆在那里，他们各自的朋友圈交集本来就小，周泽楷毕业后又一个人在S市，基本没和大学同学保持什么联系，很多叶修提起的话茬他都要搜肠刮肚三分钟才接得下去，场面虽不至于尴尬却总有几分别扭。
不该是这样的，周泽楷想。
隔着昏黄的灯光看着侃侃而谈的对方，他不自觉地想念起那些两人一有空就凑在一起钻研案例的日子。图书馆里永无休止的电扇转动声、两人找书时在缝隙间不小心对上的视线、前辈凑近时T恤上那一股子似有若无的烟味——校园时代大概总是带了一层滤镜，埋藏在记忆中的画面青涩、干净又带点引诱的意味，惹得他这六年来每次想起，都要愣一阵神。
“小周？你在听吗？”
“嗯？！”
周泽楷正拿着汤勺出神，叶修的话把他瞬间扯回现实，他下意识抬头望过去，喉咙里慌乱地挤出一个单音节，可惜手的反应没跟上，汤勺被惊落，一声脆响，溅了他满手粘腻的汤汁。
“啧！你也太不小心了，快拿纸巾擦一下。”
两人手忙脚乱地满桌找纸巾，找了半天却只翻出一个空纸巾盒。叶修嫌弃地提起盒子倒了倒，正准备喊站在十米开外的服务员，突然福至心灵地想起半小时前那包被他当烟盒的纸巾，立马献宝似地从胸兜里掏了出来。
“给，好好擦擦！怎么样，关键时刻，还是前辈靠得住的吧？”
周泽楷接过那包被捂得温热的纸巾，觉得像是接过了一团火。火在他的指尖燃烧着，顺着青色的血管一路往上，直烧得他整个人都快化了灰。他艰难地张了张口，说什么呢？前辈一直都很靠得住、前辈是最厉害的、要是前辈一直在我身边就好了、前辈六年前为什么消失……无数或客气或直白或任性的字眼堵得他险些背过气去，挣扎了像有几个世纪那样长的时间，他终于颓唐地闭上嘴，轻飘飘地“嗯”了一声。
他到最后也没把那包纸巾还给叶修。
周泽楷飞回S市那天刚好是周五，所里的气氛混杂着周末的兴奋和加班的痛苦。
他麻木地走进办公室，开电脑，登邮箱，按照轻重缓急的顺序一封封处理。上飞机前他关了手机，路上一直想着事儿懒得开，这会儿工作邮箱早就被各种转发回复抄送塞满了。隔壁的江波涛和杜明正巧出门解决午饭，见周泽楷在，不由分说也拉上了他。三人在写字楼下随便找了家饭馆，边聊边吃。
刚坐下没多久，江波涛就冲周泽楷扬了扬茶杯，“这次真是多谢小周你帮忙交那份资料啦！这案子太糟心了，张律这两天就等着跟完一审程序就办离职交接了。”
张律是指所里的资深律师张益玮，周泽楷听说他最近刚和别的所谈妥了跳槽条件，在走离职手续。
“张律怎么走的这么急？这个案子一看就要上诉的吧。”杜明夹起一筷子菜，也插了一嘴。
“这案子现在简直就是个烫手山芋，当然是能避就避咯。事实模糊不说，对方还挺难缠，都快闹上微博头条了，舆论压力大得很。张律本来就走得憋屈，想来也是不愿意再给自己找罪受了。”
“啧，案情复杂标的小，确实挺吃力不讨好的。不过张律自从所里开始走律师池制度以来不是好久没开张了么，上次还是小周帮他……”
周泽楷觉得自己走的这两天肯定错过了太多，不然怎么越听越一头雾水。他停下筷子，看向对面正游走在保密义务边缘八卦得起劲的同事，斟酌着吐出了一个问句：“这案子？”
江波涛和杜明齐齐转过头来惊讶地望着他，隔了两秒，还是江波涛先反应了过来：“小周你不知道所里接了个网上闹挺大的侵权案？一富家老太告穷小伙，说人家把她推倒摔了还不负责。我们所是老太太的代理方，一审是张律主要负责跟进的。”
“舆论？”
“嗯……你是问为啥是微博头条是吧？现在问题是双方各执一词，老太太坚持那小伙子是抢劫未遂一怒之下推倒了她，而小伙子坚持是自己帮忙捡东西还被污蔑抢劫推人。上星期监控视频被曝光了，刚好处于光线很差的死角区域，还真看不出谁说的是实话。结果前天对方律师在回网友评论时曝了双方家庭背景，得，现在舆论有点一边倒的趋势了。”
周泽楷默默扒了口饭，猜测这案子会不会正是叶修那天和人吵怎么写判决的那件。听叶修的口气，看来他是铁了心要站在舆论对立面了，也不知道法院最终会怎么决定。
不过这始终不是他自己的案子，关心太多不是好事。
三人草草打发了午饭结账离开，不巧这家店也刚用完纸巾没来得及补上，想着离电梯就几步路，三个西装革履风华正茂的律所精英顶着三张隐约泛着油光的嘴，故作自然地挤进了午后的电梯高峰。
周泽楷被挤到电梯的角落里，双手紧紧贴在两侧裤缝上动弹不得。他挣扎着调整了一下姿势，右手不经意间摸到右裤兜处有一个小小的鼓起，长方形，有点软，应该在裤兜里放好几天了。
他的手随即像是被烫到似的飞快弹了起来，在半空中僵硬几秒，复又小心翼翼地贴了回去。
现在轮到自己用体温来捂热这包纸巾了。对着映出职场百态的电梯厢壁，周泽楷看见自己嘴边隐约勾起一个带有满足意味的弧度。
对于正在跟案子的诉讼律师而言，周五的下午和其他工作日的下午并没有任何区别，因为周末也无非是换个地方甚至不换地方继续赶文件。周泽楷回到工位上，翻出之前写好的法律意见书初稿改了改，又打了几个电话把新的法律研究任务布置下去，正准备搬来公司纠纷的案卷研究研究争取八点前下班回家，合伙人让他去办公室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他敲门进去时，方明华正起身送客户，迎着门一脸专业化微笑满口商业互吹，关了门就只剩满脸倦意一言不发。见他站到面前，方明华颇有些疲倦地揉揉眉心扯出一个算得上亲切的笑，推了几大本案卷到他面前：“小周回来了啊，辛苦辛苦。这里有个案子，你熟悉一下，下周一例会简单做个汇报。”
周泽楷翻开第一本案卷，扫了眼文件目录，是个一审程序差不多走完只剩判决和归档的侵权案。他正纳闷最近所里怎么突然接这么多侵权案，就听方明华继续介绍道：“张益玮律师快离职了，上面的意思是你来接替他这个位置，评级的问题等年终的时候再走走特殊程序，你现在先接管下他遗留的案子。这个侵权案虽然一审快完了，但我们和对方在核心问题上一直没谈拢，无论哪方赢都是肯定要进二审的。小周，这个案子现在很受社会关注，客户还跟我们有其他密切合作的关系，这关系到轮回的声誉，我们相信你有能力处理好。”
周泽楷边听边翻剩下的几本案卷，翻到诉讼资料卷开庭通知那一页，只见上面写着，“合议庭成员：……叶修。”
案子确实和叶修说的一样，没什么太特别的，就是舆论压力太大。
事情发生在傍晚，根据监控视频显示，当时老太太正一个人拎着包走在B市某条有些偏僻的街上，小伙子本来走在她后面，走着走着就赶上并且从旁边超过了她。傍晚光线不好，两人接近的时候又刚好处于监控比较死角的区域，从街角监控模糊的画质里只能分辨出小伙子要超过她时两人动作都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就是小伙子继续往前走，老太太突然摔倒在地，包也落在了一旁。小伙子发现老人倒地，忙折回去帮忙捡了包，又伸手做出要扶老人的姿势，结果老太太拉住他手就再也不放了，就那样扯着人的手躺地上对周围大喊大叫，不一会儿就聚了一拨路人过来。
这事后来闹得上了媒体，公安局也介入并做了笔录。不过由于监控视频过于模糊，两人说法过于南辕北辙，再加上老太太当时也没什么明显不适症状，值班民警只是做了调解处理，然后就通知老太太家里人来接走了老人。不料老人回去不知是吓得还是气得，第二天凌晨就突发高血压进了医院，直到现在还在住院观察。这老太太的儿子刚好是轮回一长期客户公司的董事，人仰马翻地忙了两天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一个电话打到轮回咨询法律途径，争议解决部的律师们合计半天，觉得刑事证据实在不足，民事或许还可以掰扯掰扯。
没想到，对方请的律师也很有几分带节奏的手段，从立案起就在微博上对诉讼进程进行实况转播，时不时放点吸引眼球的信息出来博一轮关注。两边在两个多月里打过错、打因果关系、打举证责任、打法律适用，有理没理都说了个尽，不管法院那边认定如何，早引得网上各派意见撕上了天。法院估计也是扛不住日渐加大的舆论压力，三个多月就大致走完了程序只差出份判决，也就是叶修被领导压着不过的那份。
想起那天听到的对话，周泽楷心里哀叹一声，看来这上诉状自己可以开始写了。
不管案子多糟心，日子还是得一天天加着班地过。过了半个月，周泽楷又因为之前的公司纠纷和江波涛一起飞了B市。这回对方倒是格外殷勤，两人傍晚飞到，晚上就安排了接风洗尘的宴席，由公司经理亲自端着五粮液声情并茂地开场。
周泽楷喝酒和说话一样，非必要不开口。他说不出什么充分的推脱辞令，不喝就坐在那里微笑，用手轻轻掩住杯口，挡得劝酒的人举着酒壶倒也不是放也不是。幸好他业务能力过硬，一张脸笑起来也足够赏心悦目，又有江波涛在旁边舌灿莲花地帮忙转移战火，倒也没真在酒席上倒过几次。这次他也和江波涛配合得挺熟练，眼见着一桌人七倒八歪地拼到了最后一轮，便找了个借口先退了出来，站在走廊风口散散身上的酒气。
他百无聊赖地抬头琢磨天花板上的灯究竟镶了多少人造水晶，正觉得这样昏黄的灯光莫名带点讨喜的熟悉，就听见隔壁包间“砰”地一声被撞开，两个人跌跌撞撞地互相扶着出来。
说是互相扶，其实其中一个已经基本失去了自主行走的能力，低头扶着墙，全靠另外一个半醉的歪歪斜斜地撑着。周泽楷觉得自己的眼睛大概盯光源太久有些发花，越看越觉得那个醉得不成人形的人像叶修。但叶修是出了名的一杯倒，除非他自己愿意，要撬开他的嘴灌酒简直比和他打十场庭辩还难。周泽楷之前从没见过他醉成这样过。
来人越走越近，也越走越困难，终于在周泽楷面前摔成一团。低着头那个摔得尤其惨，被扑在地上闷了半天才胡乱挥着手翻过身来，脸色青白，额角全是冷汗。他愣愣地看着突然蹲下抓住自己的周泽楷，眼见那双压满了乌云的眼睛一寸寸靠近，最后占据了自己视线的全部焦点。
叶修舌头有些发麻，他顺从地贴着周泽楷站了起来，边打晃边笑：“哈……是小周啊……好久不见……”
周泽楷这边的酒局终于散了，江波涛开门出来，正撞见叶修半挂在周泽楷身上，软得像是一滩烂泥。周泽楷用眼神示意一脸呆滞的江波涛先回酒店，回过头试图和扶叶修出来的另一个醉鬼交流两句，结果对方一见叶修这么亲近他，乐得双手一拍，念叨着“是熟人啊那就不送了”，转眼就钻回包间了。
“……”周泽楷撑着叶修站在原地默了一会儿，听见耳边传来均匀又绵长的呼吸声，同时明显感觉到对方把全身的重量都压了过来。不一会儿，肩头竟然响起了轻微的呼噜声。
“……”
周泽楷认命地拿出手机叫了个滴滴，把叶修驮回了自己住的酒店。
Tbc
承蒙大家厚爱，扛着电脑旅行中……更个短小的案情章
捉虫提醒：在高铁和酒店里打游击更文果然不靠谱……发现上一章才让老叶说过“这案子跟你们轮回没关系”Qaq…为了避免大改动干脆让老叶改成说“这案子跟你没关系”好了，严格来讲小周也是得避嫌的，不过就……剧情需要吧剧情需要，反正律师个个挺懂保密的重要性的（强行衔接上下文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