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叶】 有情法 11
现代架空 | 律师周X法官叶
*查完司考分，乐颠颠来更一发长的！
一顿饭吃完，雨不但没停，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天已经黑尽，沿路灯火被泡在水里太久，晕成模糊一片。空中偶有白光闪过，闪电将夜幕撕扯出一小块紫红色缺口，而后又很快被雨雾填上。天边的雷声时远时近，时闷时烈，尚未显出任何要停止的迹象。
叶修和前台磨了半天，终于从员工手里借来把伞。两人出了门，站台阶上用手机叫车，却半天也没一辆接单。在外奔波了一天，叶修的手机率先电量告急，他有些不耐地收起手机，撑起伞迈出两步想试试雨势，却在下一秒就缩了回来。
“这雨太大啦！下面简直快成池塘了。”
周泽楷拉了他一把，低头捧着手机更认真地数起应答范围内的车数，盯得眼睛都酸了也不敢眨。但这样熬了好几分钟，屏幕上仍是一车未应。两人正一筹莫展，突然见远处两盏远光灯刺破夜色急行而来，在饭馆门口猛地刹下，溅起一大片水花，几个乘客从出租车上跃下，骂骂咧咧地打着伞飞快往店里跑。车的左转灯随即毫无间歇地亮起，叶修忙举着伞一脚踏进“池塘”：“哎师傅等等！走不走！这儿有两人！”
出租车车窗摇下一条缝，漏出个不耐烦的男声：“雨太大了！开不动！不走了！”
叶修哪真管他还拉不拉客，直接扑上去扒住窗缝不动，隔着重重雨声朝里面喊：“别呀您！我们这急着走，近，您不打表也成！大晚上的，又这么大雨，您就当做个善事呗！”
“跟你说了，开不动！快把手拿开，车窗关不上，雨都飘进来了！”
“真不远，就在西北那边儿四条街过去！您看怎么个价合适？您尽管提，我们理解！”
车里的人又试着关了几次车窗，都被叶修死命挡了下来，系统报警声混在噼里啪啦的雨点子声里，倒有点莫名其妙的和谐。眼看着飘进去的雨快把副驾驶外侧浇出水了，司机师傅终于投降：“行吧行吧，最后一单了啊！要不是看在你顺路的份上我才不接！”
叶修忙不迭道过谢，回屋檐下接了周泽楷一齐钻进车里。等两人都在车里端端正正坐好，四扇车门都“啪”地一声锁上了，他才想起还没问周泽楷住哪：“对了小周，你酒店订在哪儿啊？”
周泽楷掏出手机划拉一通，答：“东南那边，得跨个区。”
没等叶修再问，驾驶位上的师傅不干了：“东南那边淹得都能游泳啦，车一下去准熄火！这个真不走，多少钱都不行！”说完，落下的门锁又弹了起来。
手机屏幕的光一寸寸暗下去，周泽楷坐着不动，也不吱声。车里光线暗，叶修看不清他是个什么表情，只能凭第六感猜测青年大概是在看自己。他望了眼窗外如注的雨势，叹口气转头对驾驶座说道：“成，就去顺路的西北边吧，蓝天小区南门，放我们在门口下就行。”
两人从车上下来，周泽楷负责撑伞，叶修负责刷卡找钥匙，一路拿鞋当船磕磕绊绊，好容易才到了家。一把普通雨伞对于两个成年男人来说实在太小，叶修之前跟司机谈条件没注意，湿了半边衣服，从小区门口跑到单元楼，又湿了另一半边。结果等他带着周泽楷进了门、开了灯才发现，这小兔崽子在后面撑伞光顾他了，整个人从头到脚湿了不知道多少层，光衣服就估计能绞出两盆水来。
看着面前的“雨人”，叶修张嘴半天，最终只是又叹了口气。作为一整天从始至终的受益人，他确实没立场责备人家：人一听说自己辞职就抛下工作连夜赶来，一听自己说想跟着见当事人就二话不说让出主导权，一见自己有危险就抢着把危险源攥自己手心，做得早就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畴。他现在开灯的那只手还是中午被人牵过的，附着在皮肤表面的冰冷雨水不断提醒他想起另外一种触感：被青年同样沾满水却滚烫的左手小心翼翼分开五指、一根一根扣进掌心的感觉。
——真是烦。
叶修随手在墙上擦了把，替周泽楷拣出双能穿的拖鞋，随即便一言不发地钻进了卧室。周泽楷换上鞋，湿淋淋地站在原地滴水，正反省这样进表白对象家门是不是真的太不礼貌了，突然被人兜头罩下一大块浴巾并狠狠揉搓了两把。
“你这孩子，真是长能耐了！洗澡去！”
还没等他挣扎出来发表两句反抗宣言，叶修就一口气把他推进了浴室、带上了门。浴室里的浴霸和淋浴都已经开了，热度随着暖黄色灯光冷不丁贴上来，激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人在外面被冻得太久都是这反应，一点小小的热度都会被无限放大，暖和得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情不自禁起立鼓掌。
叶修站在门外，透过磨砂玻璃门只能看出个懒散轮廓：“换洗衣服给你放架子上了，赶紧洗。我这儿可没姜汤给你喝啊，真感冒了自己拎包回S市去。”
水雾逐渐蒸腾起来，周泽楷最后打量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头发湿成条状，软塌塌地贴在头皮上；脸上全是水，水珠顺着下颌滚进衬衣衣领里，被淋得透湿的正装在灯下反射出吸饱水的光泽。
一派不能更惨的景象。
他的目光顺着镜子挪到洗漱架上，看见一把新牙刷被让人头朝下插在架子边缘的牙杯里。牙杯的成色也很新，摸上去一点灰或水也没有，应该也是才摆上不久。他在凑上去观察时注意到地上有一小块不明反光物，捡起一看，才发现是拆牙杯包装时不小心留下的塑料膜。
水还在放，温度渐渐升高，水汽完全覆盖了镜面。周泽楷已经看不清镜子里自己的模样了，但他知道自己现在肯定是一脸不能更蠢的傻笑：他明明记得自己在玄关门口只等了两三分钟，叶修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完这一系列准备的？一个温暖的、水汽氤氲的浴室，连牙杯和牙刷都能拆了包装整整齐齐地备在架上——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在那人心中真的有些许不同的地位？
恋爱中的人，都是观察力臻至化境的大侦探。周泽楷走到淋浴喷头下，边冲头发边回想白天发生的种种，越发觉得两人之间的每一处细节都隐隐透着甜蜜。
他挤了些架上的沐浴露在手心，转手盖在头发上，一圈一圈地耐心揉搓打泡起来——这个地方，刚刚那人也是揉过的，尽管隔着毛巾。
敲门声响起，叶修的身影又一次映在了玻璃门上：“小周你洗头发了吗？我才想起来，架子上是不是没洗发露了？”
“不准笑。”周泽楷关上吹风，顶着一头巧克力味的头发，毫无威慑力地威胁道。
“哈哈哈哈……行，哈哈、我不笑！不笑。你也是倒霉，我之前的沐浴露和洗发露都用完了，今早赶时间就拿了瓶沐橙送的顶上，这拆了还没用呢，没想到是这种味道——噗——小周你怎么想的，把沐浴露直接往头上招呼？看不出来你喜欢这样啊哈哈哈哈……”
“说话不算话。”周泽楷继续无力控诉。
叶修捂着嘴抖了会儿肩膀，硬挤出一副正儿八经的表情，把吹风机从他手里接了过去。结果两人这一交接，又掀起阵香甜的巧克力味。眼见快要破功，叶修赶快几步跳开，钻进厨房，一边打开冰箱一边转移话题：“今晚菜有点咸了吧？你要不要喝点什么？果汁可乐白水还是——”
周泽楷循着他的说话声望过去，见冷白光下的冰箱柜格空空荡荡，只有最底层还放着一提类似啤酒的物体。
“……呃，只有啤酒了，要吗？”
“咔嚓”，叶修打开了自己的第二瓶啤酒。
周泽楷万万没想到，六年不见，他的预估会出现这么大偏差：他知道叶修向来不能喝也不喜欢喝酒，本来不准备答应，结果一个“不”字刚出口，就听见啪嗒一声响，屋子里的灯瞬间全灭。两人打了好几遍物业电话也没打通，估计是闪电劈得太厉害,整个小区都采取了临时断电措施。叶修摸黑把啤酒拎出来，贴在窗户上打量了会儿外面的“繁荣景象”，突然提议道：“呆着也无聊，喝几口？”
于是两人坐在窗前，就着窗外的电闪雷鸣，你一口我一口地对吹起啤酒来。
喝酒这东西，古往今来，都得准备两样东西下酒：一样是菜，花生米、煮毛豆、几块切得薄薄的风肉或香肠……反正图个嘴里有嚼头；一样是话，嗟叹、感慨、伤春悲秋……反正怎么由心而发怎么来。叶修大概比较偏后者，两三口黄汤下肚，脸上一丝红云没起，话倒比往常多了不少：“这酒是叶秋放的，你知道叶秋吧？我弟，他上次来劝我回家过年，赖了几天，我撵他的时候忘把这几罐酒也扔了。”
周泽楷还是头一回和心上人边喝酒边聊天，不知对方路数，只得顺着往下问：“你不回家？”
“不回。”
“不想回？”
“倒想不想吧。毕竟当初是我自己放话要闯出个名堂才回的，结果六年了，搞成现在这样子，回去干什么啊？对着七大姑八大姨，要钱没钱，要房没房，要车没车……人想给你撮合个相亲都不知道该从哪开始夸起。”
“你很好，最好！……不要相亲。”
“是是是，我懂，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情人眼里出西施’嘛！小周，这问题我真是想了六年也百思不得其解——你到底看上我哪里了？你自己这么好的条件，搁我一大老爷们身上不是活脱脱浪费吗？”
“不浪费。想起你就开心。”
这句话说完，窗外又是道闪电划过，把整个屋子拉回了一秒白昼。借着光，周泽楷看见叶修盘腿坐在对面，正面色复杂地盯着他。男人歪着头抵在窗上，脸微红，吻过铝罐的唇也比往常更红润，朝他投来的目光看似睿智，却隐隐透着几分呆滞。
该是醉了。
周泽楷无声地叹口气，感慨这人六年里除了学会逞强外酒量真是没丝毫长进。对面的叶修举起罐子，又咕噜咕噜灌下一大口，看样子是想一气把剩下的都解决掉。他连忙伸手拦下：“别喝了，会醉。”
叶修呵呵笑两声，挥开他的手：“别闹，这才多少！哥高兴，反正今天只有你在，没那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我们、不醉不休！”
被一句“只有你在”戳中，周泽楷挣扎两秒，也跟着拿起罐子：“好，陪你。”
四罐啤酒不是什么大数目，几句话间，窗台上就多了四只空罐子。叶修灌完酒，仍意犹未尽，索性抓起一个当陀螺转了起来。铝罐蹭着大理石台面沙沙沙地响，一圈圈直转得人眼发晕，好一阵才慢慢停下。
“嘿！拉环朝你！选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叶修靠着窗台边屏息等了半天，见拉环停下来指向周泽楷，一下子兴致更加高涨。他应该是真醉了，平日里避之不及的游戏，这会儿竟吵着闹着要玩。
见此情景，周泽楷不由想起了些往事，嘴角勾起一个温柔弧度。他也学叶修单手枕着头靠在窗台上，压着笑音，认真问对面人：“说什么？做什么？”
叶修只是凭着条件反射提的议，一下子被人态度端正地问回来，倒还真有些苦恼：“对啊，你连喜欢都说了这么多回，还有什么真心话没掏出来？看样子只能大冒险了……做什么好呢……”
周泽楷低笑两声，沿着窗台边一点点蹭过去，将两人间的距离缩短至只剩十公分。他在黑暗中看向叶修眼睛的方向，追问：“你要我做什么？”
他们实在靠得太近了，连彼此温热的鼻息都能一点不少地感知到。巧克力味衬托下的酒精让人意乱，更让人情迷。叶修大概正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冥思苦想，一张若有所思的脸在电光的映照下明明灭灭，整个人动也不动。见对方居然没反应，周泽楷又大胆往前探了几公分，在离对面嘴唇只剩一根手指的距离处停下：“做什么，嗯？”
窗外的闪电一道接着一道，雷声轰鸣，像是场名为“命运”的盛宴进入了高潮。他们在白昼和黑夜间急速切换，仿佛一个呼吸就是一天、一辈子。
“吻你，行不行？”
话音未落，一阵听起来就地动山摇的雷声在两人耳边炸开，还夹杂着突然响个不停的手机铃声。叶修如梦初醒，迅速往后退了好几个身位：“这栋楼装了避雷针，我们这也不高，你要不……接个电话？
周泽楷拿起手机，面无表情地盯了会儿屏幕上的“江波涛”三字，直接按下免提键。
“小周，你回来一趟吧，李家老太刚刚去世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