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叶】 有情法 12

  

现代架空 | 律师周X法官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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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说好要给某人期末加油来着,结果人家期末都考完了才码完这短短一章orz罪过罪过

 

 


等周泽楷打完电话回来,叶修正晕晕乎乎地收拾空酒罐。他把所有罐子都拢在怀里,歪头晃脑挑拣半天,终于拿起一个瞄准垃圾桶练起了投篮。

 

喝醉的人手抖,瞄不准。罐子落到地上,滚几圈,将将停在周泽楷脚下。

 

“该休息了。”周泽楷把易拉罐捡起来扔进垃圾桶,又要从人怀里要拿剩下的几个:“我明早回S市。”

 

“别动我罐子,小心我告你抢劫啊!”叶修抱着罐子从地上跳起来,直往沙发的方向退,“尊老爱幼知不知道,推倒了我你得负责的!”

 

虽然知道对方已经醉得不能再醉,但在为案子忙活了好几个月的周泽楷耳边,这话不啻于一声惊雷:“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还不知道?”叶修一脚踩上沙发,左摇右晃地找了半天平衡:“未经他人许可以暴力手段取得对物占有就是抢,满足行为损害过错因果关系就是侵权,难道就因为我年纪大就得忍气吞声伏低做小?”他越说越上火,也不管自己站没站稳,双手一撒就把罐子摔得乒乓作响:“没直接证据就看间接证据,满足了高度盖然性该推定就得推定,这年头判个案子难道还得听微博上那群王八犊子的瞎逼逼?!”

 

周泽楷回过味来,心下赧然,连忙过去把人搀住,低声细语地哄:“你都对,手给我,我们……回房睡觉。”

 

叶修却径自挣脱他的手滑坐在地,眼皮耷拉着,不动也不说话了。半晌,男人抬眼茫然地看了眼满地狼藉,往后一仰,喃喃自语道:

 

“……小的把老的逼死了,这判得再公道也成不公道了。”

 

 

 

第二天万里无云阳光普照,是个被雨洗得干净透亮的好天气。

 

周泽楷从卫生间里出来,正碰上叶修打开卧室门也往客厅走。被宿醉折磨得满脸憔悴的男人见到他,脸上灰败又添一层:“早啊,小周。我昨晚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吧?你这是……睡的沙发?”

 

“……忘了?” 周泽楷后半夜也没睡好,一会儿为叶修没有拒自己千里之外而窃喜,一会儿又为会不会把人吓跑发愁,翻来覆去到天亮,直到洗漱时还在纠结早上第一句话该说“早安”还是“对不起”。

 

“我喝多了就那样,不是睡觉就是撒酒疯,你又不是第一次见。”叶修在客厅里巡视一圈,又专程去瞅了眼厨房门口的垃圾桶,松了口气:“看来昨晚没作妖。”

 

周泽楷莫名也跟着松了口气,接杯水递过去:“只见过睡觉。确实第一次。”

 

“不会吧?”叶修接过杯子,一脸痛心疾首:“我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还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一世英名毁于一醉啊!”

 

“没,还在,你很好。” 青年虽答得不假思索,但还是被嘴角掩饰不住的弧度出卖了几分内心真意。

 

叶修听得脸上发烫,只得强行转移视线道:“咳,沙发小,昨晚委屈你了。下次我一定让你睡卧室,一定!”

 

 

 

周泽楷订的高铁票是早上九点半,叶修家离高铁站不远,搭地铁过去只要半小时。两人匆匆赶到检票口时,离发车还有二十分钟。

 

叶修昨晚没休息好,一路上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周泽楷正犹豫要不要去旁边麦当劳买杯咖啡,就见人突然比了个手势,往移动取款机的方向走:“身上没多少现金了,先取点钱。”

 

这年头出门在外,手机就是钱包,不行还可以刷卡,带太多现金实在没必要。周泽楷还在纳闷,叶修已经迅速搞定回到他面前,递过来几张粉色钞票:“帮我一起随了吧,别报我的名,免得人家心里硌得慌。”

 

“后天下午,一起去。”

 

“我刚好订了后天去H市的票,就不过来了。我去了也挺尴尬的不是?那判决到底还是算在我名下的。唉,第一次主审,也没想到会遇上这种结局……”

 

周泽楷默默接过钱,头顶就在这时响起了往S市班次的检票通知。四周徘徊的人群迅速朝他们涌来,大大小小的行李箱、编织袋在人潮中推来攘去,沙沙声中散落着几句零散的道别。叶修左右观望了阵,长叹一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干,二审就看你的了!有空再联系啊!”

 

有人正往前面挤,在旁边嚷着要他们让一让;有人经过时箱子不小心撞上叶修,让后者连挥手都打了个顿;广播通知在大厅里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播放,女声清亮,却透出机械和冷漠。

 

又是一次仓促而混乱的告别。

 

“没完。”闸机起落声在身后接连响起,显示屏上的数字已变成“9:22”,周泽楷犟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人眼睛道:“还有三件事。”

 

“小周,这检票可是提前5分钟就停啊——”

 

“你的微信、QQ和邮箱。”

 

“啊?行,我一会儿短信发你,你再不——”

 

“H市的工作地点和住址。”

 

“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行行行我定下来就告诉你,祖宗你赶紧——”

 

“抱一个。”

 

“行……嗯?”

 

青年没管对面人的突然卡壳,俯身凑上去,双臂围拢,头还贴在人耳边蹭了蹭:“找到你了,别跑。”

 

骤然贴近的吐息带着灼人热度,烫得人浑身僵硬。

 

“我一直在。”这是叶修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李家老太的追悼会定在第三天下午,时长仅为一小时。生是常事,死更是常事,殡仪馆负责此类事项的场地常年爆满,连最后一程也要掐着时间点走。馆门前的电子显示屏上,逝者名字和追悼会时间并列在一起来回滚动,有几行还因为机械故障只剩几笔孤零零的横竖弯钩。

 

这是个所有道别都太过匆忙的时代。

 

周泽楷在门前随了份子钱,领了礼物和鲜花,排队瞻仰了一眼逝者遗容。李家老太走得安详,嘴角依稀带着笑,一身压满暗纹的红色长裙衬得整个人都年轻了几岁。队伍缓缓前进,鲜花逐渐盖满水晶棺顶,人到最后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只剩几抹红色还在沾着水珠的花瓣和叶片间跳跃。

 

出了门,所有人都得坐大巴去吃一顿丧主安排的豆腐饭。周泽楷和江波涛坐一块,听到身后有人悄悄议论那红裙子艳得有些不吉利。江波涛听了会儿,闭眼开始假寐,周泽楷则摸出手机跟叶修发了条短信:“已随,结束了。”

 

对方大概正在高铁上百无聊赖地摆弄手机,回得很快:“辛苦,多谢。”

 

 

 

大巴很快驶进一处不起眼的院落,人们下车、过火盆、喝红糖水,上楼依次落座。大厅应该是专门建来举办这种白事的,墙上还用黑字漆着毛主席语录:“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有不同。”

 

但人都烧得只剩一抔灰,在这种和平年代,似乎也没有追问“意义”的必要了。

 

除了刚进门那一通程序外,这场宴席和普通酒席也没多少区别。虽然俗称“豆腐饭”,但李家是财力雄厚的经界名门,席上山珍海味一概不缺。周泽楷和江波涛随便挑了个靠边的桌坐下,桌上众人大概都是临时搭伙,心照不宣地各自埋头吃饭。饭吃到一半,李老太的儿子来敬酒致谢,两人端着杯子起身,混在人群里客气地来往了几句。

 

桌上有年纪大点的长辈提到红裙子的事,做儿子的苦笑了一下,解释道:“我们也觉得那颜色有点过,但妈她清醒的时候专门嘱咐过这事。这裙子是爸还在的时候为她挑的,这都压箱底多少年了,妈说她老得变了样,怕爸认不出来,得穿件人一眼就认得出的衣服。唉……妈走的时候还是挺高兴的,说爸等了这么多年,她终于能漂漂亮亮地下去见他了。”

 

一圈人唏嘘一阵,喝完酒,又坐下各吃各饭了。

 

 

 

周泽楷和江波涛离开的时候,李老太几个子女专门到门口送他俩。做大哥的之前一直负责和他们联系,走上来低声拜托道:“案子的事,之后还要麻烦轮回了。我母亲走的还算安详,就是这口气我们一家实在咽不下。老人的意思是这官司赢不了就算了,几十年后大家在地下慢慢清账,儿孙不能天天被老一辈的糟心事困住。但我们觉得……这事儿虽然算不上多深的仇,但他朱新有没有作孽自己清楚,我们不能让老人去得这么不清不楚啊!人这命是越老越脆,上了年纪说折就折,我们几兄妹也不年轻了,这事一天没说法,心里都梗得慌啊!”

 

两人连忙该点头点头,该承诺承诺,等踏出院门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他们住的方向不同,简单告别一声就各自坐地铁回家了。

 

周泽楷家附近的路最近正在翻修,灯光暗,行人极少,两百来米的路坑坑洼洼,天一黑就只剩两旁蝉鸣声还带点人间气息。但从地铁站到小区门口就数这条路最近,他一个大男人也没什么好怕的,故而来来回回走了不少趟。

 

但今天不知何故,他却越走越觉得心里坠得慌。李家老太摔倒时那段视频在脑海里反复播放,当时也是这样一段僻静的路,两人遇上了,折腾小半年,然后一个人就没了。

 

老人家那声叹息似乎还在耳边:“一辈子啊,太短了……”

 

周泽楷闷头走完一截,实在忍不住,掏出手机给叶修拨了个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正在饭馆吃饭,电话一接通,杯盏撞击声、点单声和不断重复的“欢迎光临”声随着句模糊的“喂”一股脑全倒了出来,烟火气重得熏人。

 

“什么事儿啊,小周?”

 

“到了?”

 

“高铁快嘛,我刚下车,这不正吃晚饭呢。”

 

“住哪?”

 

“今晚住一朋友家,我自己住的地儿等定下来再发给你哈。小周你有啥事儿吗?”

 

周泽楷这边一段路已经走到尽头,他站在小区门口,抬头见各家各户都打开了灯,或黄或白的光点星子似的悬在夜空中,明亮又温馨。他看得入神,迟疑了会儿才答道:“没,就是想起……忘了说‘一路平安’。”

 

叶修在那边屏息等待半天,听到这个答案简直哭笑不得:“啊?哈哈哈没事,我一直都挺平安的!这不刚也平安下车了嘛!”

 

“平安就好。”周泽楷无声地笑起来,抬脚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好像那空荡荡的屋子里也有盏灯正亮着等他一样。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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