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叶】有情法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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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陈奕迅-《任我行》
面试结束后，叶修起身去接水，魏琛和陈果活动筋骨。陈果绕小会客室踱完一圈，状似随意地打破了沉默：“怎么样？”
“老板娘你觉得怎么样？”叶修把杯子推到她面前，反问。
“我觉得都挺好的啊。”陈果一下一下地敲着简历册，无意识点头：“没想到还不错，说话都在点子上。呃——除了那位司考成绩361分的包同学，有点跳脱。”
“对，就是跳脱！”
魏琛听她提起包荣兴来了兴致：“那小孩是挺有趣，我看看啊……K大大四，学校还行；司考361，过了就成；K大散打冠军，能打加分……哟，这小子居然敢直接在简历上写非诉讼不做！”
叶修随手翻到在包荣兴那一页简历做的笔记：“对吧，我当时就是觉得还挺有意思，面一下也不吃亏……看得出来对刑辩很有兴趣，想象力很丰富，老板娘你怎么看？”
陈果本来有些介意包荣兴的过分跳脱，现在听他俩这样一说，反而觉得是自己武断了点：“刑事业务得听魏律的，就由魏律来决定吧。”
五个人里面只有包荣兴明确表达了对刑事业务的兴趣，而且还是个能打敢说带得出去的大高个，魏琛挺乐意挑战一下。
“我觉得还行，就让他实习两个月看呗！”
接下来他们又聊了对乔一帆和罗辑的印象，前者学校好功底扎实，一看就是好苗子，很快就获得了一致通过；而后者是叶修为了大数据法律检索专门筛选的，这样的复合型人才只缺不多，自然也没什么问题。意料之外的是，三人在讨论安文逸时出现了分歧。魏琛觉得安文逸不像前面几人那样特色鲜明，如果计划名额有限，可留可不留。而叶修则认为虽然安文逸表现中规中矩，但观察力和抓取重点的能力都不错，有培养空间。
“L所招人门槛不低，先让他来实习看看吧。”最后反而是从L所出走的陈果定了调。初生的兴欣人才缺口大，既然安文逸能抓准他们的发展理念，她也不介意为前者提供一个证明自己的平台。
然后他们面前就只剩下了唐柔的简历。
“这位……你们觉得怎么样？”陈果摩挲着手上的陶瓷杯，问得有些小心。
“思路比较刚，估计以后擅长打直球。总的来说，自学到这个水平已经很不错了……”
叶修回想着唐柔在面试中的表现，给了个尽量中肯的评价。与对其他面试者的了如指掌不同，唐柔的简历他今天也是第一次见。
魏琛则关注背景出身更多：“两年银行？老叶你筛的时候是想为以后开拓银行业务铺垫吗？但她也不是做的法务啊……”
陈果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声，解释道：“她的简历是我加进去的。”
“她其实是我一个好朋友，嫌银行工作太无聊，就想……来体验体验生活。”
由于陈果四点半还约了客户，兴欣的第一次合伙人会议不到半小时就结束了。
炎夏渐退，陈果看这几天天气不错，准备把兴欣重新修整一遍，因此干脆给叶修和魏琛都放了假。魏琛初来乍到还没踩熟地皮，打算先去周边转转；而叶修从前段时间起就在找出租屋，开完会接到中介电话说有个条件合适的，便顺口叫上前者一起去看房。
房子的位置很好，就在面馆背后的居民小区。这一带都是早年修的电梯公寓，外表看起来旧，但由于物业管理到位，楼道清洁和电梯保养都还做得不错。两人跟着中介上了十二楼，在屋子里转过几圈，签完合同出来正碰上对面门声异动。
原来是未来的邻居回来了。
正在开门的是个穿着衬衫西裤的男生，看起来不到三十岁，耳朵里塞着AirPods，脚上套的还是双黑色运动鞋。叶修打量着对方肩上那个印有incase字样的苹果专属电脑包，倒没想到自己能遇上一个这样年轻的果粉邻居。
对方听见背后的响动，摘下耳机转身：“哟，这房子是租出去了？”
远亲不如近邻，第一印象最重要，叶修忙上前自我介绍：“你好，我是1205的租户，叶修。”
“你好你好，我是住1206屋的方锐，以后有什么事就尽管来敲门啊！”
叶、魏二人看完房，随便在楼下找了家小饭馆对付晚饭。兴欣要等到九月初才正式开业，由此叶修许诺的接风宴便得再等上小半个月，魏琛就嚷嚷着要先讨两口酒热身。热身是玩笑，但联络感情倒是不假，以前大学时他们寝室就经常约着出去开荤，叶修虽然酒量不佳，在这种场合也会就着菜抿上一杯两杯。
隔了六七年，两人的相处模式和当室友时没什么区别，手上袖子一挽，脚往塑料凳子上那么一蹬，便能从头顶空调温度侃到全球经济大势。只是这回撞上叶修嗓子不利落，魏琛就要了两罐啤酒自个儿倒着喝。他们从B市聊到H市再聊到G市，从下午兴欣的面试聊到绵延几个月的侵权旧案，这些年两人足迹加起来也算是遍布祖国大江南北，不愁兜里没话。
饭馆里没开空调，电风扇在头顶沙沙作响，到第二罐啤酒也见底时，魏琛终于压下声音，把心底疑问倒出了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工作换了、房子租了，这是打算在H市常驻了？”
“换个地方换个心情，走着看呗。”
叶修把最后一口冷茶喝完，也不夹菜，只饶有兴趣地转着杯子玩。
魏琛没话，摸出烟盒，分享未遂后给自己点了根，眯眼回忆道：“上回你进法院也这么说。”
叶修歪歪头，看了阵他手里的烟，想起久远的毕业那年层出不穷的兵荒马乱。这么多年过去，好像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一切都绕回了原处。他从菜盘子里扒出几颗花生米，嚼了几口，眼底少有地现出层迷离：“是啊，说起来，好像昨天才站在国旗面前宣誓过似的。那誓词怎么说的来着？什么……为维护社会公平正义而奋斗？其实选这条路时谁想过这么大的词啊，不就是想找份有意思点的工作，好好判几个案子么。”
“哪里想到，这最简单的，往往就是最奢侈的。”
魏琛之前也从别处断断续续听说过不少朱新案一审的内情，听出他话里情绪，喷口烟，狠狠啐道：“人干事，真他妈操蛋！”
“不过……看现在这情况，你也不是不能回去吧？”
“算了，呆久了也觉得没意思，现在这样重头开始，呼吸点自由空气挺好。”叶修捋了把头发，挥挥手，像在赶不存在的蚊子：“光说我无聊，你呢，蓝雨那么大一个上市公司，你这个越老越值钱的怎么还想不开出来从头干了？”
六年前魏琛拿了H市蓝雨集团法务的offer，没花几年就爬到了部里法务经理的位置，算是他们这群人里走这条路走得比较顺的。叶修虽然一直没跟他断过联系，却也没认真问过后者这两年毅然从法务转刑事诉讼的缘由。
这回沉默的换成了魏琛，良久，才听见男人叹了口气道：“大概也是觉得没意思吧。以前在学校里天天做梦，结果出来就被生活一锤子打懵了，等卯足劲儿终于活出点人样，就开始贼心不死了。”
“这日子一天天地过，最怕的就是被温水煮青蛙。我要真想呆蓝雨也能混下去，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以前那个劲儿啊，就找不着了。”
“我辞职的时候想，反正现在还有精力，又没牵挂，现在不造还能什么时候造！这年头，谁知道哪天就得两腿一蹬收摊回家了？别人都只看得着你表面风光，但最后到底有没有白活，不还得抠着心窝子自问自答呢吗。”
叶修点点头，没说话，抬手把两人的茶杯都斟了个满。他今晚滴酒没沾，这会儿眼尾却比魏琛这个喝了酒的还红。
魏琛闷头塞了两口卤菜，把空酒杯往桌面一扣，叹道：“换个糙的话来讲，其实咱俩都有点欠收拾。”
“但那能怎么办呢，咱不就好那口嘛！”
头顶风扇换了个方向继续吹，燥热空气中，两杯茶水隔着玻璃相撞，荡出两截黄褐色的圆弧。
“敬贼心不死。”
“敬贼心不死！”
这边哥俩叙旧得高兴，那边周泽楷却完全是另一番心境。
高铁从H市到U市要花一个多小时，他本来打算下了高铁便打车去和团队汇合，好歹能赶上这次团建的收尾聚餐，没想到高铁到达时U市正大雨滂沱，站外堵车堵得水泥长桥上红色尾灯一片。
等周泽楷从高峰地铁上头重脚轻地挤下来，已经完美错过了晚餐时间。江波涛在酒店门口等他，见他一脸掩饰不住的疲惫，有些惊讶：“小周你这到底是碰上什么急事了？”
周泽楷摇摇头，揉着晴明穴沙哑道：“飞了趟B市，没休息好。”
江波涛了然地点点头，没再追问。等办完入住手续进了电梯，才皱眉开口道：“现在那边基本搞定了吧？从今天上午开始就有很多媒体联系所里，有几家还想过来给你做专访。”
周泽楷转头，疑惑地看着他：“什么专访？”
江波涛这下又惊讶了：“嗯？小周你飞B市不是因为朱新案吗？”
“不是。”
“等等，你今天不会都没查邮箱吧？”
“……太忙。”
“那你今天也没刷微博？”
“昨晚看过。”
电梯到达指定楼层，门还没开，外面就响起了熟悉的喧闹声。江波涛叹口气，解释道：“大家听说你终于到了，都非要跑出来迎接你这个新晋网红，说今晚不醉不归。”
“从早上8点到现在，托你的福，轮回官微的粉丝已经破二十万了。”
周泽楷在大排档里被灌了两轮酒，还是没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借着朱新案的余热成了全国网红。
他在江波涛的指导下补了圈微博，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走红原因，也并非不懂其中的传播原理，但就是觉得一切都荒唐得可笑，以至于无法用常规逻辑去理解。
如今那条放了他和刘皓拼图的微博点赞已经过了三十万，这样的热度对于这个社会影响极其恶劣的侵权案来说算是史上最高。社会新闻的热度比不得娱乐圈八卦，案子刚开打时社会关注虽然高，但相关微博的转发最多也不过十万；后来一审判决曝光、李老太去世、二审改判等一系列大转折接踵而至，转发评论也基本徘徊在几万条上下。但谁能想到，一切尘埃落定后，朱新案带给公众的最大轰动居然是两方律师的颜值对比？
整整大半年，几十号人忙前忙后加班加点，到头来却抵不过一次基因决定的“惊鸿一瞥”。
一个闹出了人命的侵权案，最后居然是原告二审律师的脸让公众“认识”到了何为“正义”。
方明华本来今晚就要赶回S市，为了和他碰头，眼下也趴在大圆桌上喝得目光迷离脚步虚浮。面色酡红的轮回合伙人拉着他的手不停唠叨：“小周啊，以后还得麻烦你配合一下所里的宣传工作……”
律所不是法院，要想禁得起市场化浪潮的冲刷，必须打出自己那份知名度。但一般来说，这个名声成不成，要看律所提供的服务质量：官司能不能赢、赔偿能要多少、当事人到底能不能省心……每一个金牌律所的招牌都是用数不清的细节垒就的，要想单凭一个案子一飞冲天几乎不可能。毕竟打官司不是小事，大部分当事人看重的还是长期实践磨炼出来的硬实力。
但在这个网络已经入侵日常生活每个角落的年代，继网红餐馆、网红景点等一系列“非自然人网红”之后，因为周泽楷的走红，轮回律师事务所以一种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成为了最新网红律所。之前的律界王牌嘉世因为信息泄露和积弊良多已到大厦将倾的关头，轮回最近为了从中分杯羹，正值关键发力时点，自然不愿错过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S市总部那边为此专门成立了一个宣传组，方明华端着酒杯唠叨时，草拟好的宣传大纲已经发送到了周泽楷的个人邮箱。
作为轮回一员，周泽楷于情于理都推脱不掉。等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他才得空躲到僻静处查看邮件。
手机加载pdf文档需要两秒，普通人较为熟练地阅读千字内容需要半分钟，周泽楷一目十行地扫过去，没几秒就看见了底部那张需要他填写的“个人信息采集表”。
作为一个诉讼律师，他还从来没在工作时遇到过需要交待自己感情状况的场合；但作为一个需要迎合市场口味的网红律师，在这张最基础的信息采集表里，第二栏即需要他填写婚姻状况。
这其中的道理很好理解：普通律师是靠自己的专业能力安身立命，因此能心安理得地分离工作和个人隐私；但当所有关注都主要是冲着他这张脸来时，界限自然就模糊了。
周泽楷眨眨眼，思维放空几秒，突然就想起了那年跟叶修第一次组队闯进模拟法庭决赛时被舞台顶灯笼罩的感觉。木椅与大理石地面摩擦发出的响声、席间偶尔闪烁的白色闪光、空旷的舞台与几阶之下的人潮……叶修就坐在他右手处，却有一瞬，好似离他有千里远。
有些牺牲，是走到镁光灯下必然付出的对价。
周泽楷双指一划，将屏幕上的小字放得更大了些，看见上面清楚写着：“感情状况（请在选项下打钩）：单身/非单身。”
他正摩挲着“非单身”三个字出神，叶修的微信就发了过来。
“这么久，到了没？”
“才捅破窗户纸第一天就原形毕露了啊？”
“查岗查岗，快发个定位给哥看看。”
TBC
我就自个儿慢慢写，写了看，看了改，毕竟主要是给自己讲一个不太好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