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叶】 有情法 20

现代架空| 律政pa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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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rry最近加班太多了……这章的情绪挺复杂的,和番外《不要说话》关系很紧密,建议重温一下

 




叶修认识周泽楷这么多年,只听后者唱过两次歌,一次是毕业那年KTV里的《不要说话》和《你是我心内的一首歌》,一次就是刚才的《夜空中最亮的星》。

 

第一次,他被青年一句低沉的“爱是用心吗/不要说话”勾得险些当场就范;第二次,情商不是负值的人都听得出来歌和话背后那句隐隐绰绰的“今晚夜色真美”。他听完便张口想说点什么,却难得语塞,等隔壁最后一根弦都震动完了,才哑声道:“……如果是我,毕业那年,大概也会跟你约定活到一百岁再见面。”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周泽楷琢磨半天没懂,回了个疑惑的眼神过来。

 

叶修却未多作解释,侧过头去看背后欢声笑语的人群,看着看着便双手触地往后一仰,变成了个仰望天空的姿势。手下被烈日晒过几轮的草坪比预想中更干硬,间或有蚂蚁之类的小虫爬过,他偶尔能感受到指尖上一阵阵细微却无法完全忽略的痒。

 

心里更痒。

 

——作为那个被询问的“同行之人”,叶修其实也理不清自己这句话背后过于繁杂的情绪。

 

 

 

 

“这还是我们第一次一起看落日吧。”良久,被询问的人再度开口道。

 

 

 

 

这倒是个意思直白浅显的陈述句。他们以前是真没一起看过落日,最多在电影里见过几次。

 

两人都是偏好静处的性格,上大学时娱乐方式有限,便凑在一起看了不少经典电影。模糊昏暗的室内,两把容易在地上摩擦出声响的学生椅,椅子背后的窗帘拉得潦草,来自真实世界的光线乘着风悄无声息地溜进来,又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电脑映出的光亮中,而他们从头到尾都围坐在那一方小小屏幕前,对除此之外的整个世界都无知无觉。

 

屏幕里的光暗了,他们的天也黑了;屏幕里的光亮了,他们的天也亮了。

 

大概是学法学的人都对犯罪剧情片情有独钟,他们那时把一部《肖申克的救赎》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两人一致觉得片尾瑞德找到信的那个黄昏很美:繁茂的树、红褐色的土、齐腰深的杂草和隐在其间随风摇摆的蒲公英……是一场美到能让人释怀的黄昏。往前拉,灰黑相间的高墙生活让人抑郁,往后拉,完美纯粹的碧海蓝天又太过乌托邦,只有这一段闷热的、陈旧的落日,让人真切地、由衷地体会到了解放的快乐。

 

对叶修而言,这个场景更为特殊——因为总能使他联想起那个自己因填报志愿而离家出走的高考假期。十八岁的少年出走得冲动,证件不齐又毫无经验,找工作处处碰壁,幸好最后有一家小饭馆收留了他。小饭馆主营夜宵,而他负责准备食材,很多个天色将晚的黄昏,他都独自坐在餐馆背后那条小巷子里,一遍遍地洗菜、刷虾……那是他一天中少有的清醒而完全属于自己的时刻,往前拨,觉还没补完,往后拨,又是一夜灯红酒绿划拳笙歌,唯有这一小段时间允许他认真地走神、认真地无所事事、认真地幻想未来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和某个未知的陪在自己身边的人。他那时笃定地相信黄昏是一天中最好的时段:非醒非睡,非明非暗,人至此时,像是刚经历了一场长跑,虽疲惫至极,却又每分每秒都在恢复力量——因为还有热闹的夜等在前方。

 

后来他上了大学,学业繁重不辨节假,过了这一道坎还有另一重更高的山等着去爬,极少有时间、有心境坐到树下去认真看一场日落。再往后又是一眨眼十多年过去,他阴差阳错地再度在小餐馆里做起了洗菜、刷碗的工作,但陈氏面馆的后门正对着一堵实墙,墙上面是层层叠叠的窗台和雨棚,人站门前,看不见天空,自然更想不起那些水泥塑料之外的太阳。因此,直到在这个夏风轻柔、暮色四合的傍晚,叶修才真正发现:距离那些羊肠小巷里泛着水腥气的黄昏,是真的已经过去很久、很久、很久了。

 

久到所有幻想竟都成了真。

 

天空很漂亮的夏天傍晚,零零散散坐着人的校园草坪,树下有他,而他的身边有周泽楷。

 

得一场落日至此,夫复何求。

 

 

 

 

事实上,在周泽楷提及“一百年”的瞬间,叶修突然产生了一个疑问。

 

——如果没有重逢,那他们各自的百年人生,又会如何度过?

 

在这个疑问背后,还有另一个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那就是之前那位55级前辈在签名板前最后念叨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什么能让两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作出“要活到一百岁再见面”这种约定?

 

叶修当时站得比周泽楷更近,不仅能听清老人的念叨,还能看清对方整个人贴在签名板上一笔一划写名字时最细微的面部表情。老人在写前几个名字时虽也面露悲色,但尚能自抑,但独独写到最后这个名字时,连嘴唇都是颤抖的,中途仿佛气力不继似的停顿了好几次,写完之后便不再开口。看老人当时的情态,叶修直觉这约定不是个简单的“大家一起努力活到一百岁再重回母校相聚”,反而更像一个条件近乎苛刻的“不可能约定”——如果你我都能活到一百岁,我们才来讨论再度相见这个问题。

 

如果真照这样理解,那这个约定背后所牵扯到的情感,就远非同窗情那样简单了:可能是两人间尚有仇怨未清,也可能是一些其他原因导致的心结未解,总之其间种种恩怨情仇无法一笑泯之,只得交由时间去抹杀。

 

叶修不好妄自揣测那些老一辈的陈年往事,只是忍不住自我代入地想:如果他在毕业那年必须要和周泽楷告别,大概也愿意和对方订下这样一个约定。

 

他当时刻意避开周泽楷离校,其实就是存了份以后最好不再见的心思——在面对得不到的东西时人总是恶劣的,越是求不得就越是辗转反则,既然这一段情愫悬崖勒马得艰辛,斩得了地面上的草叶,却拔不完地下盘根错节的根须,那就只能寄希望于让时间来消磨一切。但“老死不相往来”这样过于决绝的话却也是没必要说的,周泽楷从始至终都并未真的做错什么,甚至说不定只是在不经意间抛给了他一个太容易误解的信号,怪只怪他叶修没有那么强的自制力,一时竟无法抽身而退。总之,这实在是种过于微妙的感情,想太多是错,说太明也是错,不如都尽数推给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约定,既祝你我长命百岁,也祝你我从此最好不再见。

 

——虽然彼此并非良人,但我在你身上放的心思一时半会儿还收不回来,那便留下祝福就此别过吧。让时间去消磨一切,也唯有时间能消磨一切,百年之后,总能尘归尘、土归土。

 

是个大家面上都漂亮的约定。

 

 

 


只可惜世事没有如果,他们到底还是重逢了。

 

 

 


天色渐暗,唱歌的人也三三两两地散去,周泽楷见叶修想得入神,虽猜不透却也不再追问,只低头从包里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盒清凉油道:“擦点,蚊虫多。”

 

叶修看到小铁盒上那个熟悉的猫头就笑了:“你还真是随身携带啊。”

 

“你太招蚊子。花露水不能上地铁,麻烦。”

 

叶修听对方这么一说,才觉得手上痒意越来越甚,拿起一看,果然手背上已经被咬了好几个包。他只得认命地接过,唉声叹气道:“唉,跟你出门太不划算了,到哪都得义务献血。”

 

周泽楷无奈,思索半天安慰了句:“下次试试驱蚊手环。”

 

叶修挑眉,反问:“下次?”


周泽楷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底柔和一片:“嗯。总有下次。”

 

“……”

 

叶修摸摸耳朵,将清凉油抛回去,转开视线道:“真是败给你了。”

 

周泽楷扬手轻巧接过,低笑:“我会再接再厉。”

 

 

 


两人在草坪上又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虽然大多数时候只是各自沉默,双方却都只觉惬意不觉尴尬。叶修晚上和人有约,事毕还得回家一趟,因而周泽楷和他在校门口道过别便独自回了酒店。第二天的师门聚会上,他这个在外逍遥多年的“不肖子”被灌得险些回不了房间,以至于周一坐到法庭里开庭时,太阳穴都还在隐隐作痛。

 

这一次的会面似乎比前一次正式许多,九点不到,旁听席上竟然就坐了不少人,个个表情严肃西装革履。周泽楷之前上楼时正碰见王杰希和另一个穿着法院制服的人从内部员工通道里走出来,那人正低着头,压着声音和王杰希交待:“一会儿叶部也会来……”

 

王杰希瞥见周泽楷往他们那边走,点点头,朝对方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周泽楷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神色如常地走过去,和王杰希打声招呼便先进了屋。

 

八点五十八分,朱新终于在刘皓的陪同下进入法庭。

 

十分钟后,比上回在电视里还要憔悴许多的男人缓缓起身,朝周泽楷和李家老太儿子所坐的原审原告席和王杰希所坐的审判席各鞠一躬,低声道:“我承认,是我撞李宁英在先。我愿意撤回上诉,承担一切赔偿责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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