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叶】有情法 25


现代架空 | 律政pa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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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写这一章的时候查北京夏季的日出时间,发现昨天的日出时间是05:29~





凌晨5点刚过,叶修就被防盗门的关门声吵醒了。

 


那声音其实被人刻意压得很轻,但他睡得太浅,即使一丁点响动也足以完全清醒。昨晚从车上到公寓一路吹风,又在阳台躺了不短时间,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彻底沦为了换季感冒大军的一员。嗓子刚开始痒时他还在车上跟叶秋聊天,只以为是话说多了,猛灌几口水就能压下去,结果等到把事情都处理完、心底最后一口气也松了,那堆到嗓子眼的咳嗽就再也压不住了。



眼下这痒也随着意识一同醒转,像喉咙里驻了群蚂蚁打转,一阵一阵地,痒得人抓耳挠腮。



床头柜上的水杯早就空了,叶修生无可恋地望了会儿天花板,偏头扎进被子闷声狠咳了几下。叶秋这套公寓当初装修的时候不上心,连家具都是请装修公司看着选的,隔音效果简直差到令人发指。这个问题还是他昨晚在阳台上站了会儿才意识到的:周泽楷当时在浴室里洗澡,他隔了一个客厅在外面吹风,结果风没吹上几阵,那水声倒跟没隔断似的拼命往耳朵里灌。他毫不怀疑自己要是真凝了心思仔细去听,兴许连那皮带扣撞墙上的声音都能分辨出来。



为了确认问题的严重程度,叶修临睡前又专门留意了一下卧室的隔音效果,结果发现自己连客厅关灯时的咔哒声都听得不能更清楚,更别说住他门对面的周泽楷的任何响动。



因而他毫不怀疑,昨晚把他折腾到不知道几点的夜咳,周泽楷要是没睡着,肯定也听了半宿。



门外有脚步渐近,间插着塑料袋摩擦的声响。但那脚步声在他门前绕过一圈又远了,塑料袋被提回客厅放下,然后有人打开了厨房里的电热水壶,水沸腾的咕噜声很快顺着门缝淌进卧室。叶修趁机又咳了几回,舒泰下来时听到有东西磕到大理石流理台上,一声挺清脆的响——他猜那是客厅电视柜下面摆的玻璃杯。



客厅的照明开关又被人按下去,开水被小心倒进玻璃杯里,塑料袋也被打开并且肯定取了东西出来——不然不会牵起一串响。然后是锡箔纸板被反折的声音,纸抽也被抽了张,那柔软而沉闷的沙沙声叶修还很熟悉,因为昨晚是他亲自从柜子里翻出来拆的封。



暖黄色的光从门缝漏进来,脚步声又近了。



叶修赶紧拉好被子闭上眼,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些。



之前他为了能在下午前赶回兴欣,咬牙把高铁票定到了上午8点,因此今天注定就是要早起的,甚至他昨晚还为此专门叮嘱过周泽楷,让后者见他睡过了就来敲门。但现在床头柜上的闹钟才刚走过“5”,计划好的睡眠时间还剩一小时,周泽楷显然是趁天没亮就早早出去了趟。



门被人轻轻推开,叶修就算闭着眼也能感受到室内光线变亮堂了些。他猜周泽楷可能是昨晚也被吵得没睡好,所以今天才这么早就出门买药——现在水烧好了,药也拿出来了,自然要叫他起床吃一次。但他屏息等了半天,四周却安静至极,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什么都没有。



门口的人什么也没做,没开口说话,甚至连脚步都没挪动,就那样干站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卧室里的光又开始匀速减弱——是门在合拢。



叶修有点遗憾,他把这归结于要把咳嗽死命压在喉咙口实在太难受。黑暗重回室内,门终于完全关拢,他闭着眼,预备等脚步声一远就把这几声咳好好清一清。



但脚步声却始终没有远去,因为根本就没有。



床沿突然塌下去一块,接着有只温热的手放到了他额头上,再然后便是周泽楷压着笑的声音:“知道你醒了,吃药?”



“咳!咳、咳……”







如果要问现年二十八岁的叶修同志这辈子活到现在最尴尬的时刻是什么,昨晚的经历一定在榜上名列前茅。



昨晚他的睡前一小时过得宛如过山车,前半段是纠结到头终于豁然开朗的喜悦,后半段是满心怨念却无话可说的尴尬,而中间的转折点,就是他活了二十八年终于送出去的初吻。



其实在周泽楷刚迈出阳台门时,叶修便已有所察觉,只是奔波在外被各路信息轰炸了一天身累心更累,他根本打不起精神再来应付前者越来越得寸进尺的试探——这就跟要一个感冒患者要压下咳嗽、忍住头痛、伪装成健康状态一样困难。



事实上,在很早以前——或许是叶修毕业之前——他已经就意识到了青年对自己非比寻常的影响,并且在某种程度上,甚至他自己也是享受其中的。他们是两个不同却出奇相似的个体,同样独立、同样聪明、同样前途无限,长年身处精英之巅,既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豪气,也有有朝一日必为人上人的傲气。古来强者多寂寞,这种极其微妙的自我认同感很难从常人处找到共鸣——因为纯粹往往会被误读为清高,坚持常常会被视作孤傲——但偏偏他们遇见了彼此。无需多言即可互相理解,说话做事都能心照不宣地互相照顾,这种默契如此天然,仿佛一种植根于灵魂的精神联结,不是谁需要谁、谁适应谁、谁竭力去迎合谁,而是他们刚好就长成了彼此适合的模样,又刚好发现了彼此的存在。


——我看见了你,你看见了我,不是流于皮相的走马观花,而是触及灵魂、探知到了彼此最为隐秘而不为人知的一面。


芸芸众生,万千世界,如此相遇,实属幸甚。


——也正因此,我会比任何人都更希望你能获得被全世界认可的幸福。


叶修一直相信,如果他们没有重逢,让故事在毕业那年截然而止,这样虽算不上圆满,但生活最终肯定会给出一个过得去的交代——他们会重新建立各自的生活圈,拥有各自的亲密关系,然后是家庭、子嗣……符合绝大多数人对于“幸福”的定义。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重逢之后发生的种种让他们迅速地、无可避免地再次纠缠在了一起,一个小小的侵权案,却引发出了那么多生而在世的幸或不幸:有人深爱彼此,却不得不分隔两地甚至阴阳相隔;有人想要努力活出个人样,却反复被贫穷和病痛折磨得痛不欲生;有人一生行规蹈矩磨难受尽,却还是免不了飞来横祸含冤而逝的结局……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因果,即便是法律,也只判得了其中一环,而他们作为旁观者,除了掩卷叹息,似乎也再无别法可解。



人生苦短,那么多人挣扎一辈子,也不过就是为了求一个无悔。



由此,对于“周泽楷”这三个字,叶修问自己的从来都只有一个问题:“什么答案,才是我们不会后悔的?”



——他问的一直是“我们”,而不是“我”。



在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叶修坚持认为分开才是更好的,因为周泽楷并非不能喜欢女生,而他已经习惯了独自离开。但随着朱新案的步步深入,随着被迫辞职、恐吓信事件、李老太朱母老学长去世等一系列事件的相继发生,叶修这个认知也在不断地修正:相比同龄人,他的经历不可谓不跌宕,形形色色的人来了又去、信任了又背叛,只有周泽楷从始至终都像一束光似的站在那儿,随时都能拿出满腔温柔和信任慰他、暖他。



他站在法院树荫下,垂了眼睫低声道歉:“抱歉。你没事,就行。”



他站在暮色四合里,声音里尽是藏不住的疲惫:“平安就好。”



他坐在储藏室外的小阳台上帮他弹可乐气泡,被拒绝了也只是笑:“我会等。”



他侧身倚在出租车后座上,煞有介事地同他击掌:“运气分你一半。”



他坐在落日余晖中,唱完歌又冲他笑道:“看一场,要攒一百年的运气。”



他带着蛋糕跋山涉水来看他,小心翼翼把最大、也是糊得最惨不忍睹的一块推给他:“听说吃甜心情会变好。”



青年的爱是拙劣而青涩的,但胜在足够勇敢,而叶修却在历经众事冲刷后,越来越说不清之前的坚持到底是出于为后者着想更多,还是因为自己的胆怯更多。



若他选择拒绝,百年之后,那个接到电话的自己将会作何反应?



校庆那日,他从年轻时出发一步步往老年想,只觉前路漫漫,能避开也不失为一种选择,但当叶秋在车上轻飘飘地说起葬礼,把那个渺远到近乎不可能的终点粗暴地扔到他面前时,他才发现——他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所以当阳台上那人的阴影罩下来时,他终于给这场已经纠结到没有道理的纠结拍了板——



去吻、去要、去爱。趁现在。



既然将硬币高高抛起又抓住后还是找不到答案,那就两个都选。不试,怎么知道不行。






但纠结心思终于梳理通顺了,生活有时却操蛋得实在让人吐血:比如当你终于放下包袱去吻一个人,却永远想不到嘴唇相贴后最先送出的是咳嗽。


叶修怎么也没料到,如此时间、地点、人物、气氛都正好,他却在刚刚要张口撬开对方唇缝时漏出了声咳嗽。第一声完全是无意识的,但紧接着,难以忍受的痒从喉咙深处蔓延而上,牵动肌肉瞬间收缩,噎得本来就为了接吻而屏息的他差点没喘上气来。为了不造成第一次接吻就浑身抽搐缺氧到昏厥的灾难现场,他果断推开身上的周泽楷,顺应本能咳了个痛快。后者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退几步站稳,近乎惊悚地望着他。



窗外星河灿烂,窗内……气氛尴尬得超越灾难现场。



叶修回想到这里,尴尬得又咳了几声。






周泽楷是在门口脱了鞋才进的卧室,所以从始至终都没有脚步声。叶秋这边连常备药箱都是空的,昨晚某人大窘之下只喝了杯水就死命赶他回房休息,眼看万里长征终于要迎来伟大胜利,他不敢妄动,只得老实蹲隔壁听了大半晚上咳嗽。幸好小区附近有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他等到咳嗽声渐渐平息、人终于睡安稳了,才顶着天边的鱼肚白蹑手蹑脚地出门买药。



结果回来后还没走出客厅,他就又听到熟悉的闷咳声响起。提着一袋子药站在晨光中,他一边偷听得提心吊胆,又一边不由自主地联想起昨晚那个失败的吻,越想就越忍不住笑。后来水烧好了,他装作没听见房间里欲盖弥彰的咳嗽声,故意磨蹭着倒水、拿药、垫纸,一样一样都做得十足耐心,屋子里始终静悄悄的——因为两个人都在屏息监听着对方的动静。



人们说世上有三种东西是掩盖不了的:贫穷、咳嗽和爱情。但摆脱贫穷有无数方法,咳嗽也尚且有药可医,而爱情,是真真无药可医。







周泽楷转身出门去拿水和药,叶修被他按在床头,乖乖缩被子里量体温。



感冒药和止咳胶囊占地面积大,吞起来十分困难;止咳糖浆又甜得诡异,喝一口就挂一半在喉咙口。叶修接连灌下两杯水,胃里热了,身上慢慢也发出了些汗。周泽楷举着水银温度计在旁边认真看了好一会儿:“嗯,没烧。”



“就跟你说没烧,就吹着了点,小病。”叶修咳了半宿,精神和喉咙一起被磨哑了,只能软塌塌地靠在床头任由自家学弟摆布:“昨晚,咳、抱歉。”



周泽楷甩完温度计转身欲走,听他这么一开口,又俯下身来探他额温,赞同道:“是该赔我。”



但这回却不是用手,是直接用的额头。



面前人骤然贴近,叶修躲闪不及被贴个正着,只得尴尬道:“哈、是该好好给你赔个不是……你起开点,小心被我传染。”



“是赔个吻。”



青年眯着眼笑,飞快地舔了下他嘴角遗留的糖浆痕迹,又把人抱在怀里,往额头上用力戳了个章:“不管。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叶修被他撩得又是一串咳嗽,就着相拥的姿势拍了拍青年后背以示安抚,咳着咳着,也笑出了声:“咳、咳咳——看把你能得!行吧,按日计息,等哥好了随时奉陪!”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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