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叶】有情法 26
现代架空| 律政paro
前文走目录或tag
城际高铁开得快，时刻表上显示不到1点就能到H市。
两人紧赶慢赶准点上了车，见赶上兴欣三点开始的面试绰绰有余，叶修折腾了一早上终于安下心来。他起床后吃的药有镇静成分，这会儿一放松，转眼就被滔滔睡意淹了。高铁票定太晚，周泽楷和他的座位没连在一起，但又怕人睡不踏实，便专门和人换了座来守着他。青年一路尽心尽力地提供肩膀、润喉糖和温水，见人迷迷瞪瞪睁眼了就插空喂点补给，叶修戴着口罩昏昏沉沉地靠他肩膀上，居然也真没咳醒过几次。
他们的座位在中部，双人座，不像车头车尾有人来回走动，也不像三人座有人反复进出，相对来说是个适合补眠的好位置。但车开到半程时前排来了对母子，小朋友3、4岁出头，蹬着椅子上蹿下跳，正是闹腾的时候。
孩子的母亲忙着打电话，只腾出一只手牵着孩子的衣角，任后者闹腾得如何起劲也不搭理。那孩子扑腾了半天无事可干，便趴在靠背上巡视起整个车厢，时不时跟妈妈汇报两句：“那个姐姐在吃巧克力耶”、“那个叔叔头顶没头发”、“我闻到红烧牛肉面的味道了”……孩子年纪小，不知道控制音量，三两句就把半个车厢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但当母亲的只是偶尔心不在焉地敷衍两句，似乎并未意识到全车厢都在被迫“欣赏”自家孩子的童言无忌。周泽楷刚巧坐在那孩子后面，刚开始闻声抬头看了眼，随后便抬手捂住叶修露在外侧的耳朵，不再管前面。
高铁上空调开得低，叶修只偶尔咳嗽两声，睡得还算安稳。但大概是周泽楷捂耳朵时碰着了口罩，他半梦半醒间被布料蹭得发痒，抬手就想把口罩给挠下来。后者怕他突然吸入冷空气咳得更厉害，忙将人不安分的爪子按下，顺势拢进掌心，这才小心翼翼地帮他调整。
但等口罩戴正了，周泽楷也懒得把手松开了，就连拉窗帘也是就着牵手的姿势探身去扯。这动作到底牵扯到了肩膀，一来一回，叶修便被他颠了两下，幸好后者睡得沉，只蹙眉动了动眼睫，随后便在他肩上找个新落点继续会周公去了。
周泽楷盯着肩上人的眼睫毛看了半晌，心想以后得记得提醒对方不要随便揉眼睛——要是把这么长的睫毛不小心揉了进去，那可不是吹两下就能解决问题的。
……可爱，想吻。
他这样想着，便低下头去准备实地演练一回，不想却听见前座天真的童音再度响起：“妈妈，后面两个漂亮大哥哥在手拉手唉！”
四周突然安静一秒。
那当母亲的这回倒是挂下电话瞥了眼过来，面无表情地把孩子按到座位上，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道：“嘘——别乱说，有病。”
周泽楷浑身僵硬，直起身，下意识想松开手，却发现叶修不知何时在睡梦中就已经将他攥紧了。
下车时果然不到1点，叶修早上被药撑得饱，这会儿也不觉得饿，脚步一转就要打车回兴欣。周泽楷担心他胃里没东西药物反应大，说什么也要先就地吃点午饭垫肚子。
两人循着地图导航找了家砂锅粥馆。粥馆位置比较靠里，工作日车站的人流量又相对没那么大，他俩下车时还规规矩矩肩膀都没擦一下，结果离开人群没走几步，就又变成了并肩牵手的状态。
这回邀请倒是叶修先发出的，他睡饱了觉身心舒爽，连感冒也奇迹般得好了不少，走着走着就玩心大起地去勾前面人的小手指：“前面这位小朋友，别走这么快，今天有没有什么新发现要和学长汇报呀？”
“……你听见了。”
周泽楷被他撩得心痒，反手一牵，之前堵在胸口的那点闷瞬间散去大半。
叶修嗤了声：“熊孩子都是熊家长教出来的。”说完，他又抠抠前者手心，语气轻松：“我倒不介意，这种情况早预想过八百遍了。”
周泽楷昨晚想了大半夜，觉得自己应该是占尽天时地利才得了个荷尔蒙主导的胜利，但听叶修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对方居然连流言蜚语都设想了不同应对方案，显然不是头脑发热的一时冲动。思及此，他心头一暖，追问：“什么时候？”
叶修偏头又咳了两下，隔着口罩神秘地朝他弯弯眼睛。
“你猜？猜错一次就减一个赔偿。”
二十分钟后，两人在店里相对而坐，好不容易摘下口罩的病患同志对着面前的蔬菜瘦肉粥直叹气：“早就听说这家的虾蟹粥不错，没想到好不容易来了却只能吃这个。”
周泽楷从口袋里翻出早上那堆药的说明书，一份一份指给他看：“忌食生冷、海鲜……忌烟酒……”
叶修自己是看完服用方法就会把说明书一扔了事那类人，对上青年这慎而重之的架势，心里既虚又甜，连连乖顺称是。但他服完软，又觉这样有点太好说话，也不利于开展话题，便又多加一句道：“唉，看你这样，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知道？什么时候？”
周泽楷二十分钟前果断选择闭嘴保留前一晚的斗争成果，这会儿却被前者话里的小勾子又勾得跃跃欲试。
对面盛了满满一碗粥递过来，继续叹气道：“什么时候？从我知道’周泽楷’这三个字该怎么念的时候。”
蔬菜瘦肉粥的原料虽不能更普通，却熬得实打实的好。那青菜和瘦肉应该都是米稠起来后再汆的，青绿的青绿，粉嫩的粉嫩，缀在粒粒开花的白米堆里分外可爱。按说如此颜色味道一般都比较淡，但粥里却又存了满满菜香肉香，用木勺一搅就稠得挂柄，连带着盛粥那大砂锅也显出了几分温润。周泽楷另点了一盘清炒时蔬和两份点心，叶修在旁边听了怕他不够，又追加了肠粉和豉汁排骨各一份，等菜上齐，居然也摆满了整张小桌。
“毕竟是第一顿饭，不能吃得太寒碜，饿着你就更不好了。”叶修说得意味深长。
周泽楷被他这一串直球打得发懵，脸不知怎的突然就红了：“习惯了……”
“嗯？”桌上的手机突然震起来，叶修没听见他这句小声投诉，放下筷子起身往外面走，“是王杰希，我出去接个电话。”
电话是王杰希打来的，为了告知叶修朱新案的后续进展。他整个上午都在忙这事，打这个电话也算是给原审法官一个最终交待。昨晚三人把刘皓救下后，后者死活要报警，正好朱新也想把案子真正的来龙去脉一鼓作气坦白个干净，因此一行人便直接去找了公安。B市警方工作效率高，隔天上午就出来了警情通报，行文前半段“朱某”、“刘某”、“故意杀人未遂”等字眼还十分普通，但临收尾一句破天荒的“朱某同时交待5月29日晚抢劫受害人李某英未遂”却让嗅觉灵敏的舆论再次炸了锅。
拜事故频繁的当事人和作妖不止的代理人所赐，这个案子就没真正从瓜桌上撤下过，如今眼看二审就要尘埃落定，没想到反转再次出现，吃瓜群众们已经不像前几次那样惊讶，即刻便兴高采烈地开始了新一轮站队：有指责法院调查事实不清的，有呜呼哀哉“好人已死”的，有痛陈社会道德底线崩溃的……总之各家都是一派雄赳赳气昂昂，都觉得自己才代表着社会正义人间正道。
“……总之，现在已经立案了，但情节如何应该还在研究中。此外，我还在法院系统里查到了点有趣的东西。”王杰希在那边传达完最新进展，却提了个叶修意想不到的话头。
“嗯？这两家之前还打过官司？”
“不是，我是用朱母名字在系统内检索，查到了朱新父亲朱志华参与的一个诉讼。”王杰希说到这顿了顿，声音有点发涩：“两口子是共同原告，一个四年前的民间借贷。一审败诉，二审撤诉，败诉是因为没能提供正式欠条又超出诉讼时效，撤诉是因为朱志华二审没打完就去世了。”
“看一审判决书和询问笔录，朱志华和被告齐敢达夫妻原来是朋友，朱在家里经济条件好的时候借了一大笔钱给齐，但他借的时候抹不开面子打欠条，到期了也怕伤了和气没去要，但后来夫妻俩都生病又下岗，家里实在没法过，才不得不去跟齐讨这笔钱。”
“唔，原来还有这一层……”叶修经手这个案子时就看出朱新本质不坏，联系后者前后一系列举动，似乎更多是受生活所迫才一念之差铤而走险。但他此前只知道后者家里困难，却没想过这困难是从何而来，因此王杰希提这茬着实有点出乎他意料：“那是真的数额很大？没打正式欠条总有个收据吧？”
“30万。收据是有，其实一审判决结合其他证据也把欠条这一点圆回来了，但时效届满实在翻不过来。当时按旧法就是两年，但朱志华起诉时已经是第三年了，找不到中断中止的事由。朱志华就是对这个完全不能理解才上诉的，结果气得病情加重，二审没打完就心梗走了。”
叶修顿了会儿：“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谁家老百姓不是这么想。结果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法院却一句’法律不保护在权利上睡觉的人’就把你打发了，是挺难理解的。”
“……你的法感情倒是越来越朴素了，看来这民间疾苦体察得不错。”王杰希低笑一声，继续道：“还有一点你估计也感兴趣，这案子一审就是之前你呆的那个区法院，当时的书记员，是苏沐秋。”
猛然听到这么个熟悉的名字，这回叶修是真惊讶了：“苏沐秋？四年前？他当时不都在跑离婚的案子吗？”
“这就不知道立案庭怎么分的了。”王杰希语气很淡，“我还是拜托沐橙去确认的，确实是他的案子。不过这就是个巧合，牵扯不出什么来，你有空也多劝劝沐橙认真考虑一下以后……按照她的性格，一直耗在那儿也不是办法。”
“哦？”叶修听出他有几分言外之意。
“上头确实在查你的判决书，牵连得……有点多。”这是王杰希挂断前的最后一句话。
叶修重回店里时，周泽楷正要招呼服务员把点心端回去再热一遍，叶修扫了眼时间，拦下了：“算了，麻烦，再喝碗粥咱们就回吧。”
他漫不经心地端着碗，脑子里还在转刚才王杰希的话，毕竟刚接手朱新案那会儿，他是打死也想不到这个当事人还会跟苏沐秋有关。
不过还好，这个关联到底是极其微弱的，没什么因果，就是凭空牵扯起了一阵对旧友的怀念。他边舀粥边想，时间真是把刀，放四年前自己哪能想到今天这副物是人非的模样。
“叶修！”对面的周泽楷突然低叫一声。
叶修闻声一愣，这才发现自己把粥舀到袖子上去了。
“啧！这衬衣还是从我弟那儿顺的！”男人手忙脚乱地跳起来，甩了几下，又从纸盒里抓出把纸巾乱擦一气。周泽楷站起来想帮他忙，那刚回到桌面的手机又再度震了起来。
“你接吧。”叶修忙得腾不开手，想也不想就顺给了他。
后者便把手机拿起来，按下免提。
“喂，老叶！你怎么还没到啊，让大老远跑来投奔你的老床伴就这么干等着合适吗，啊？”
奉命接电话的人僵了半秒，觉得这个电话实在有点不好接：“……床伴？”
这下叶修是彻底擦不干净了。
TBC
我有点怀念我的第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