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叶】有情法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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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新案这个副本基本结啦，上卷完结在望！
见袖子确实擦不干净，叶修索性不再管，从周泽楷手里捞过电话。
饭馆里声音嘈杂，他没刻意压低声音，上下唇一碰，回得不能更麻溜：“哎哟，我说哪位呢，原来是咱魏老大呀！作为您阔别多年的下铺，我这不得先焚香沐浴一遍再来面圣嘛。已经在路上了，您稍等啊！”
周泽楷在他对面默默喝粥吃菜，视线收拾得规整，只留双耳朵悄悄竖着，跟着心跳一起一伏。捕捉到“魏老大”、“下铺”几个词，他心下了然，重新舀碗粥递过去。
叶修朝他眨两下眼睛，勾起嘴角，继续对那边道：“别介啊，您现在可算我们镇所之宝，谁敢怠慢您啊。怎么，是刚到门口？吃了没？没吃就进去找咱老板娘啊，锅里面汤多着呢，干不了您这口！”
“……是，没站门口迎接这点算我不地道，这样，等咱所里人齐得差不多了，我做东，给您补个接风宴怎么样？”
“对对，咱老板娘就叫陈果，大门进去最里面那张桌子……”
叶修捏着勺子和魏琛那边闲扯，偶尔喉咙痒了便往嘴里塞口粥。周泽楷在一旁安静吃饭，时不时给他布两筷子菜或添点水。凉透的点心加热后重新上桌，掀开笼盖又是一轮朦胧水汽。
上次他俩像这样对坐吃饭还是在京菜馆喝梨汤那回，但在中午和晚上同喜欢的人一起吃饭的感觉是不同的，挑明后和挑明前更是完全不同。后者是印象派，米非米面非面，吃的是窗外的朦胧月色，喝的是酒里的迷离人影，入口再甜，哽在喉头总透着苦和酸；而前者是写实派，尤其是在有工作的中午，米是米面是面，吃完还得打起精神去应对后半日的重重埋伏，纵使心境有片刻朦胧，也很快就被杂事收束，账单一结，便又是雷厉风行的写字楼精英。
匆忙间，只能留一点回甘压在心底，像嘴角没擦干净的糖渍，又像冰棍化尽后小木片上剩余的残霜。
只有一点点，但能甜很久。
叶修挂完电话，见周泽楷既不发难也不追问，虽觉这属意料之中，但心底还是悄悄松了一口气。时间紧迫，他简单解释了几句魏琛加入兴欣的事便埋头继续吃饭，两个大男人三下五除二就完成了光盘行动，等结完账走到路边打车，手机却又开始震了。
这回响的是周泽楷的。
路边人少，两人因为要偷摸着牵手所以挨得很近，叶修见有电话来便想跳开几步，周泽楷却不放：“是江，不是工作。”
“喂，小周，你那边急事处理得怎么样啦？咱大队伍还等着你来汇合啊！”江波涛果然不是来谈工作的，那边应该是在车上，大巴轰鸣声时断时续：“团建怎么能缺了你这个大功臣呢，大伙儿都说这回除非你是去相亲了，否则一定要夺命连环call把你给call回来！”
话音未落，背景音里一片哄笑，周泽楷也跟着笑，牵着人模棱两可地答：“是、是，好、好。”
“咳，说正经的。我们下午要去寺里，要不要帮你请个符之类的？比如……保佑事业或者情感顺利那种？”江波涛知道他性子腼腆，开玩笑见好就收。
“烧香？”
周泽楷转头，瞄了眼身旁。
“可以，麻烦了，一个平安符。”
叶修在旁边作望天状，听闻他想求符，脸上漾起丝惊讶：“没想到你还信这个啊？人家等着你就快过去吧，我自己回就行。”说到一半，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恍然大悟道：“哦——你昨天其实就是过来相亲的？那可耽搁得有点多，要不要哥去帮你跟相亲对象解释解释，再争取一下？”
周泽楷无奈地看他一眼，正欲回怼，却听到不远处喇叭声响，姗姗来迟的出租车在他们面前减速靠边。他疾走两步，钻进副驾驶，“先送你，吃药。”
叶修从马路牙子上跳下来，突然感觉手机震了两震，一看，是车上那位副驾驶给自己发了张微信号的截图，备注是“问他还要不要，多谢。”
他这才发现自己在周泽楷那儿的备注名居然只有一个字，“他”。
男人有些尴尬地扯扯口罩，心想鼻子嘴巴上捂层布确实难受，所以自己才从上高铁起就没呼吸顺畅过。
车在陈氏面馆门前停下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后。魏琛正蹲门口抽烟，见叶修和周泽楷下车，把烟一掐窜起来：“哎哟，咱大忙人终于到了！怎么，这是带病去挖了个新人回来？小伙子模样挺周正啊！”
走在前面的叶修清清喉咙，答得意味深长：“你再认认，人名儿不只两个字。”
周泽楷微鞠一躬，主动上前道：“魏前辈好。”
魏琛定睛再看，这才一拍大腿：“嗬，这不我们小周吗！周——泽——楷，对吧？哎我对你印象还挺深的，上学那时候你天天跟着老叶跑，没想到一晃眼这都过去六年了，太久没见，我都不敢认啦！不错不错，咱小学弟越长越帅了啊，有出息！怎么，这回也是跟着你前辈来兴欣开拓新天地的？”
魏琛说着就伸手要和周泽楷握手揽肩称兄道弟，叶修捂着口罩咳嗽一声，不着痕迹地挡了下：“哪能呢，再隔几年你指不定就能在钱伯斯榜上看到咱轮回周大律师了。”
他这动作做得几乎毫无痕迹，语气上也没什么破绽，但魏琛毕竟是同他一路熊过来的老室友，当即就嗅出了丝不寻常，眼珠一转，老实停在原地接道：”哟，钱伯斯啊！那人家可比你有出息多了！来来来，小周，赏你魏哥张名片呗？这几年一直蹲G市，那边还真挺少遇见你们的。”
周泽楷连忙把名片递给他，解释轮回目前的业务还没扩展到南部沿海，说完又顺便把感冒药说明书还给叶修，提醒道：“饭后半小时，两片。”
后者顿时有些无语：“既然要还给我你干嘛拿过去……”
魏琛哈哈大笑，大手一揽，勾着男人边往店里走边道：“哎咱小周心还是这么细，谁不知道叶修同志吃药从来是吃了上顿忘下顿，两片三片看感觉呢……”
陈果正在店里刷微博，见魏琛和叶修并肩进屋，脸色有点奇怪，等看到周泽楷紧跟着叶修进门，表情更加一言难尽：“你们……还真是形影不离。”
她把手机往桌上一放，琢磨着从哪句问起才合适。
魏琛来得早，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自个儿倒杯水往边上一坐，幸灾乐祸道：“老叶你这事儿是有点不地道啊，咱老板娘听完音频可气了半天呢。”
叶修瞄了眼陈果的微博界面，果不其然，屏幕正上方就是昨晚王杰希点开的那条。“嘉世”、“轮回”、“朱新案”等关键字都是加了双井号的蓝色，底下有好几条热评的点赞数都上了千，有愤怒李老太一条命生生被卡没的，有讨论律师看钱做人的本性建议人肉刘皓的，当然，也有人另辟蹊径地质疑一审法官和二审代理人的私人关系。
从昨晚到今早发生了太多事，于他而言，音频事件已经渺远得跟上个世纪一样了，但对于陈果这种只能从微博热搜上获取信息的局外人来说，这个话题才刚刚发酵到进入视野的程度。
“咳，上楼说吧，这儿人杂。”叶修没回避，只是抬脚往楼上走，“现在民事这边的案子基本结了，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
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他自然明白陈果对朱新案的关注。当初他进门吃第一碗面时店里就在放李家老太去世的新闻，陈果有次和他讨论兴欣发展方向时，还拿朱新案当例子感慨：这年头也不是人人都会自觉摸着良心判案子，指不定在酒桌上多喝两口酒，笔下就飘得爹妈不认了。
他心知陈果不傻，一开始肯定也因为他这名字产生过怀疑，但大概是有先入为主的误会，再加上兴欣的正式筹划对他多有依赖，因此只旁敲侧击地问过一次法院系统内同名同姓的人是不是很多。
叶修当时想该来的总会来，直言你是不是想问我和朱新案一审法官是什么关系？可他把后面一系列坦诚的话都递到嘴边了，陈果反而先缩了回去，信誓旦旦道我信你，就你这种整天瞎说大实话把法理当佛理钻研的直肠子，怎么会写出这种判决。
后者话锋一转，开始感叹法院民生之多艰，说在如今这个人为财死的年代，辞职下海几乎快成了主流成长轨迹之一，但说到底那些离开的人也没什么可指摘的，毕竟谁肩上没挑着副养家糊口的担子。
叶修当时张着嘴，觉得顶回去一句“我不是，我没有”太过别扭，但毕竟案还在审人还在查，没几句能明明白白地摊开来讲，这一闪神，便浪费了大好的坦白机会。
一行人上了楼，陈果直接拉开离门最近的那张椅子坐下，“朱新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看警情通报了吧？具体调查还在进行中，但朱新确实就是那么承认的。他抢包未遂导致李老太在拉扯中摔倒，撞没撞不清楚，但在一审时说自己帮忙捡东西确实是撒了谎。至于二审，咳、小周应该比我清楚，他是代理人。”叶修走到饮水机前，翻出纸杯倒了三杯水，一杯推给她，一杯推给周泽楷，另一杯当着魏琛的面自己拉下口罩喝了。
魏琛对此类差别待遇已经司空见惯，耸耸肩，自己在沙发上找了个姿势刷手机。
“二审自认相撞。”周泽楷在陈果对面乖乖坐下，想了想，又补充道：“但说记不清楚，当做善事。”
“估计是他妈妈那边确实压力太大了吧。”叶修润完喉咙，双手撑在桌上，接着他的话往下捋：“一审下来后李老太要出国治病，我陪小周去找嘉世谈过一次和解，但具体情形老板娘你也在音频里听见了，没谈拢。后来我俩又专门去朱新家里拜访了一趟，朱新本来已经被我们说动，但临到头又被刘皓给劝了回去。他们家经济条件确实挺差的，老人小孩都需要用钱，他一开始就没勇气说实话。”
“咳、其实说起来，他之前咬定没撞也不是特别难以理解。毕竟确实是记不清楚，刘皓给他编的说辞又很合理，这就相当于在事后给了他一个为自己脱罪的心理暗示，记忆总是可以欺骗的——咳咳——褪色了，刚好可以补点自己喜欢的颜色。只是没想到老天爷喜怒无常……咳咳咳咳……”
周泽楷见他说着说着又咳起来，猛然想起已经到了饭后半小时吃药的时间点，忙翻出药连着自己那杯子一块儿推回去：“吃药。”
“……”
陈果双手抱胸坐在桌对面，皱眉看了他俩半晌，终于道：“那这样二审结果也算是没错。刘皓确实有两把刷子。”
“……那是，法官嘛，最擅长的当然就是不犯错。”叶修一口气灌下两杯水，颇心酸地来了句自我调侃。但他接着语气就冷了：“至于刘皓，他现在只是尝到了引导舆论的甜头……总有一天会被反噬的。”
周泽楷在旁边哼一声，罕见地帮他做了注释：“多行不义，必自毙。”
“那你一审怎么会那样判？你不是一向很擅长说理吗？公平责任能那样用？？”陈果反应不慢，抓着他这句话，立马就联想起了那份惊天地泣鬼神的判决：“和稀泥也不是这么个和法吧？你在学校肯定学过司法是有示范效应的，这个案子会发展成今天这个地步，我看一审也功不可没！”
“……是，我承认，一审判决功不可没。”叶修叹口气，耸肩道：“但我只是那个署名的人——现在也只能说这么多了。”
陈果把他这句话反复琢磨了几遍，心里慢慢浮现出一个耳熟能详的词。
“你是说，司——”
“嘘。我们不说这个。”叶修对她意味深长地笑笑，又起身去接水了。
这边陈果尤自忖度其中玄妙，那边魏琛在沙发刷完微博，也举手想要发言：“那我也可以提一个关于这个案子的问题吗？”
“你说。”叶修这回终于也帮他接了一杯。
“我的问题也代表了一部分吃瓜群众的心声。”魏琛的语气挺郑重，仿佛自己也正在用双手噼里啪啦地关心现代法治建设，“我干脆就念出来了啊，热评第四条，这位ID是盲生专业户的朋友问的——难道没有人和我一样关心刘皓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吗？什么叫没想到你们能坚持这么多年？是我思想太腐化了还是刘律师的中文表达太有歧义了？”
“呃……”这回周泽楷想先开口，却被叶修用眼神挡了。
“咳！刚好，这个问题也是我想认真交代的。”叶修拉了把椅子靠着周泽楷坐下，郑重道：“是这样，我们——”
“叮咚！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落灰许久的门铃突然响起，陈果连忙起身去开，这才发现门后站了不止一个人。
“您好，请问这里是兴欣律师事务所吗？我们是约了下午两点半来面试的。我叫乔一帆。”
“我叫罗辑。”
“唐柔。”
“包荣兴！”
“我是安文逸。”
TBC
嘘，多说是错。